他一面漫不经心的听着,一面随手摘下长缨的钱袋,将两枚金叶子放了进去。
“遇见楚姑娘时,你怎么知道她要来沈家?还有,你是怎么笃定楚姑娘怕老鼠的?”
“这还不简单。”
果然是个傻问题。
宁远将钱袋系好,放在长缨耳边晃了两晃道:“遇见楚姑娘时,她一身江湖人打扮,不仅功夫很好,而且交谈间目光一直关注着沈家门前的动向。”
“这么漂亮的姑娘走在街上既不流连脂粉摊贩,也不关注成衣门房,便说明她走那条街并非闲逛,而是另有目的。”
“那条街直通之处又只有沈家,所以一猜便知。”
长缨听着钱袋里铜钱和金叶子碰撞的声音佩服的点头。
“至于怕老鼠,你忘了当初她在来西园的路上被兔子吓到的情境了吗?”
“这说明她易受到这一类带毛乱窜之物的惊吓。”
“赌一把,也便八九不离十。”
“万一赌错了,那就另想法子呗。”
宁远眼一眨说的很是悠哉。
“好了,本少爷要歇着了。”
思量虽已妥当,但能不能谋成,还需谨慎经营。
边走边看吧。
宁远将钱袋子往长缨手里一放,伸个懒腰道:“本少爷的家当,收好了。”
长缨接过钱袋,感觉不对。
他连忙打开。
长缨霎时瞪大了双眼:“少爷,你的家当没了!”
长缨恨不得将脑袋钻进钱袋里去寻找。
“这是怎么变的?还能变回来吗?”
“这可是小的给你攒的娶媳妇儿的钱啊。”
“老爷交代过,要为少爷的未来尽心力。”
“光长得好看没用的,少爷。”
“你心思这么深,又有病。”
“爱算计,脾气还一般般。”
“再是个穷光蛋的话,你说哪家姑娘……”
“没完了是吧?”
宁远弹他个脑嘣儿打断了他无厘头的碎碎念。
瞧着长缨委屈的噤声和担忧的眼神,宁远不禁摇摇头。
这随从,真真儿是个傻的。
此行如此凶险,怎的老爹偏塞给自己这么个傻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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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涯派和不真楼探了沈家大院几天,除了了解了沈家后院的地形之外,其他的一无所获。
楚梦亦是。
只是摸清了沈家还住着大伯一家人,也就是沈穆英的哥哥和侄儿。
但因他们都和沈夫人等住在前院,是以也未曾得见。
这日,顾笙敲响了楚梦的房门。
“楚姑娘,要不要去街上转一转呀?”
顾笙期待的柳叶眉扬起。
这些日子大家互相之间都熟悉了不少。
“也好探查一下沈家外围的环境。”
楚梦本想拒绝,听到补充的这句,犹疑一下开了门:“好。”
顾笙乐的一跳。
在不真楼的时候,她最爱的就是去繁华的软梦街上闲逛。
只是碍于大师姐的身份,每次都只能自己悄悄的溜出去。
一个人逛街总是少了许多乐趣的。
这次有人陪了,倒要瞧瞧这落云城的街道有没有不真楼繁华。
然而,顾笙快乐的嘴角还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便不满的鼓了起来。
这次是有人陪了,可是也没想有这么多人陪呀。
她瞧瞧自己左边的华焉,再瞧瞧楚梦右边的宁远长缨,气鼓鼓将挂在手臂上的薄纱披帛甩的乱飞。
她不明白,为啥自从来了沈家,几乎每次行动都和这些人撞在一起。
居然连逛街也是。
这怎能不叫人郁闷。
“你这女子,当真是丝毫不知礼数。”
当顾笙甩起的披帛再次飘到华焉脸上的时候,华焉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了。
“圣人有云,女子走路,须得矩步引颈,束带矜庄,怎可如你这般随意跳踏。”
华焉用剑柄将披帛嫌弃的往顾笙腰间一送,飞速挪开眼睛道:“况且你们不真楼女子的穿着,实在不成体统!”
以熟悉地形为幌子的逛街变成了真的查探地形,本来顾笙就一肚子不乐。
听得华焉此番发言更是气的眉眼竖起:“我走路怎么了,我穿着怎么了?”
顾笙叉着腰逼向华焉:“我看你们少涯派才是些假正经的老古板,迂腐,冥顽!”
“女子如何穿衣走路,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群臭男人来管了?”
“你们是独立完整可以掌控自己人生一切的个体,女子亦是!少在那儿瞧不起人了。”
顾笙越说越气。
不真楼作为江湖上少有的女子门派,从立派之初便遭遇了不少这种窝囊气。
好似其他什么门派——只要是男子立派的——就都可以居高临下的对不真楼指指点点一样。
不真楼要付出比其他门派更多七分的努力,才能被承认实力,才能在这偌大的江湖站稳脚跟。
“不走了不走了!”
顾笙索性直接摊牌。
“看地形看累了,接下来我要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她朝四周张望了一下,指着旁边的面摊破罐破摔道:“我饿了,要吃面。”
她早就闻得这面摊香气四溢了,并且放眼望去,这是顾客最多的一家,一定好吃。
“好,吃面。”
顾笙话音还没落地,楚梦便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在面摊坐了下来。
“先吃点小菜。”
面摊每桌前有可免费挑选的小菜。
楚梦边盛小菜边想,顾笙这么生气,一定也有饿坏了的缘故。
她拿了筷子在衣袖上擦拭干净,递给顾笙认真道:“怪我,只顾着记地形,忘了饭时。”
楚梦的举动惹得顾笙心里暖和和的。
她瞅着楚梦忽闪忽闪的一双杏眼,竟觉得眼前这人认真的甚至都有些呆气了。
宁远瞧着楚梦笨拙又认真的模样,也挑了下眉。
顾笙忍不住扑哧一笑,接了筷子。
先前的烦闷也随之一扫而空。
看到顾笙真的发起飙来,华焉本是有些紧张的抿起了嘴角。
见顾笙重又眉眼弯弯,这才放松嘴角松了口气。
他自己也意识到,方才那些话好像说的过分了。
这些日子他没少在言语上惹的顾笙不悦。
但这次是顾笙最生气的一次。
回想刚才自己说的话,华焉微微蹙眉。
作为少涯派首徒,华焉自小便接受了传统的大家教育,经史子集无一不读。
又有弟子尊敬掌门疼爱,再加上少涯派女弟子并不多,且他也从未接触过,是以难免总是站在他所认知的视角一隅看待问题。
再想想顾笙反驳的话语,华焉继续沉思。
圣人的经史子集虽为经典,但确实也全为男子撰写。
这样想来,自己好像真的对一切现象都是从男子视角出发去评判的。
自己认知中女子该有的言行举止,也都是圣人笔下规定的。
似乎真的从没考虑到过到底什么是从女子本身出发该有的思想言行。
华焉本就是个聪慧的,突然之间意识到这些之后,他脑袋一阵混乱。
纷乱之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愧疚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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