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随和二宝（六）
小玉……
小玉你可不能有事！
那一吻带着温暖而深情的温度，一如这观中桃花的馨香，让人有点迷乱。
他又想起了三日前，那柔情蜜意的一吻，没想到，三日一别，便是诀别。心下慌乱不已，他喃喃自语：「小玉，你可不能有事！如果你逃得过此劫，你要什麽我都答应！包括……」思及此处，不免摇摇头，他却又不敢保证一定能给她什麽，只求佳人无事，推开那赭褐色木门，指尖一股寒凉顿时传进心底。
连这间屋子也不能幸免。
红漆圆木桌向一侧翻倒，那色泽古朴的花瓶掉在地上，竟也没有碎，花瓶中溢出的水泽早已浸进那青石板地面去，一簇纯白的小花被人踩上一脚，花瓣扁扁平平，失却了水分。
屋子正中细细碎碎的散落着一些瓷器碎片，但却不是那花瓶的，如一条笔直的银河延伸着。令狐行顺着碎片的来路往上，竟是那桃木床框的边缘，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找到了那碎屑的来源，竟是那床头赵小玉夜夜枕着入眠的青花瓷枕。
令狐行拾起一块又一块的碎瓷片，紧紧握在手心里，凝眸细看，竟也不见那藏匿於瓷枕中的「碧龙琛」。
那是师娘的遗物，是师父视如生命的宝贝，如今竟然也不见了！
但眼下他却毫无心思想那些。
大片大片的青花瓷枕碎片，青色中夹着釉色的纹路，将他身体中最後一丝希望也抽乾抽净。他脑海中闪过种种，瞬息万变着，那些人果然是冲着「碧龙琛」来的。不过这跟那「随侯之珠」有什麽关系？又跟小玉有什麽关系？
眼前彷佛闪过那青衣佳人如花般的俏丽，那娇弱的身影在三个彪形大汉之间挣扎，也许她打算奋力一击，「碰」的一声，青花瓷枕碎了，佳人的倩影也碎在了他心里。
「小玉！！」他低吼了一声，猛地一拳砸在床沿那堆瓷片中，看着那床上的锦花裯被，一片狼藉与凌乱，一想到那朵如花容颜或许就是在这张床上娇弱的香消玉殒，如今竟然连玉体也找不到了。他的心便抽得生痛，手中汩汩往外冒着鲜血也浑然不觉。
「全怪我，这全怪我！」如果不是他那夜的拒绝，独自抛下小玉，她也不会遭此变故。
他不敢深想，想起清晨在山头救下的那青袍虯髯客，心中一阵发狠，好端端的推什麽石头下去救人？他竟然在无意之中救了自己的仇人。
另外两人他倒是不识得，但那武功来路却是吐蕃与靺鞨高手的路数……
「当然要怪你了！你这臭小子，真不知好歹！玉丫头哪点不好？一定是你这臭小子气恼了人家，人家才收拾包袱出走的。」
令狐行正出神发呆，不料脑後挨了一记，抬眼一看，竟是师叔清虚子。
他有些回不过神，兀自苦恼，摇着头，男儿有泪不轻弹，竟有一滴泪落在了床沿上，「不是的，不是的，小玉她……她被……」话已哽咽，再也无法出声。
清虚子也恼了，竟然扯了他的袖子往外拉，喝道：「什麽不是！就是你这臭小子把人家玉丫头气走了，要不然怎麽连衣服、银票都不见了？我不管，你这臭小子一定要把玉丫头给老头儿我找回来，要不叫谁来给我做好吃的？」
令狐行闻言灵光乍现，猛地抬头，双眼血红得可怕，拉过师叔清虚子道：「师叔，你说什麽？」
清虚子一顿脚，道：「这下知道着急了是不是？还不快去把人给追回来？」
令狐行并不答话，却匆匆打开床边那半掩的衣箱，这里显然也有曾被搜罗的痕迹，但却独独少了小玉那两套衣服。
顿时，他眼中放亮，如果小玉遇难，那三人何必大费周章带走她的衣物？又或者小玉真的如师叔所言，三日前已经离开此地，躲过此劫也不一定？
不管怎样，他都要下山去找小玉的下落，便道：「师叔，我要下山！」
清虚子乐道：「好，这样很好，我老头也正好出去走走，好久没四处转转了。」
令狐行道：「难道师叔也要去？那这修仙观怎麽办？」
老头子一吹胡子，似乎对於师侄让自己做看家狗有些不乐意：「能怎麽办？反正李淳风那老小子的宝贝也不见了，我们待着也没有用，不如下山转转，说不定有那宝贝的下落，顺便再把玉丫头找回来。」
令狐行点点头，也好，那「碧龙琛」也不见了，小玉虽然夜夜枕着那青花瓷枕入睡，但必定不会知道师父将师娘的遗物「碧龙琛」烧陶在这瓷枕里。
如今青花瓷枕已碎，要查那「碧龙琛」或许要从那三人查起。他记得其中那虯髯客在江湖中也有个名号——飞狐刀。要查他的行踪，倒也不难，说不定也可找到小玉的下落。
清虚子大乐，拍拍师侄的头道：「哈哈，你这小子，如今总算有点开窍了，你下山就是犯了门规，李淳风那老小子这回和我打的赌要输了。」
令狐行无奈的笑笑，遇到小玉之後，他犯的门规又岂止这一条？
崎岖的山道上，他不禁羡慕起身旁自从下山便一直乐不可支的师叔。
也许师叔是对的，门规千条万律，一条也是犯，十条也是犯，人生短短，又何必让这门规戒律来折磨自己？要做到如师叔那样疯癫与痴狂，不是人人都可以的。
曾经一度，为了爱，便可忘却所以。
原来为了你，我也可以抛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