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限江山 卷一 月影迷海 — 八、風動(上)

正文 無限江山 卷一 月影迷海 — 八、風動(上)

八、风动(上)

白龙帝拧眉看着重楼抱着悬月跨进含元殿,扬了扬左手,左右闲杂人等都弯着身子退了出去。两个太监垂首拉上了殿门。只听「砰」的一声,殿门沉沉地合上了,余留下几欲令人窒息地沉静。

「回答朕,这娃娃你打哪儿来的?」白龙帝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问道。

重楼下跪道:「儿臣偶然得之。」

「你……」不变的台词几乎逼地白龙帝按不下满腹的怒火。食指颤抖地指着垂着头却一脸淡漠的四子,终是收回了手,负在身後,「罢了。你可知,这女娃娃代表了什麽?」

悬月心一惊,抬首看向重楼那轮廓优美的侧脸。他眼睑下垂着,掩去了他所有的情绪。神色也恢复了一贯的淡然,不复刚才的压抑。她突然害怕起来,她怕他说他带她回来的意义仅止於她有可能为他带来王位,在她已经习惯了他给予的家人的温暖的现在。小手禁不住揪紧了他的後领,手心的汗濡湿了那块上好的布料。

「儿臣只知道,她是个普通的孩子,和儿臣一样没有了母亲的孩子,更甚者,她没有了父亲。」他的话让悬月悬着的心松了下来,她再瞅他,他正斜着眼看着她,嘴角是淡淡却暖暖的笑容。

「可是她不是个普通的孩子。」白龙帝长叹了口气,对他的那番话不禁有些心软。他的四皇子在十三岁那年失去了他的母亲。後宫妃嫔众多,有会有多少人记得那名女子?可在重楼的心里,这却是个永远的烙印。

「父皇也不是全然相信那个预言的,不是麽?皇储的人选最终是由父皇决定的,不是麽?」

白龙帝侧过身,若有所思地抚着身旁的龙雕柱栏。半晌,猛得转过身来,鹰一般的双眼牢牢地锁住悬月,「你可知道你的眼睛的意义?」

「知道。」悬月朗声答道,「书中有道『事在人为』。」

白龙帝一挑眉,对她将「事在人为」的窜用不禁好笑了起来。於是扬扬手道:「罢了罢了。你们且下去吧。」

「谢父皇。」重楼行礼起身,走向殿门。

「老四啊,」身後传来白龙帝语重心长的声音,「朕可以不追究这女娃娃的事,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追究。朕可以相信所谓的『事在人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放弃这个预言的可能性。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

重楼停步,转身默默地看向他的父皇,「谨记父皇教诲。」

白龙帝看向那紫色淡去的方向,终又是长叹了一口气。预言,终究预言了什麽,是这几个孩子的命运,还是整个天下的命运?

重楼抱着悬月,在所有人探究的视线下一步一步走向腾龙宫宫门。

「四哥!」洛淮赶上他们,展开手里的白裘围上重楼的肩膀,解释道:「外头冷,她又伤了腿,你们就这样出去,可是会冻病的。」

重楼笑笑。老六的母妃曾是他母后的侍女,他们九个兄弟里,也就数他和自己最亲。「有劳六弟了。」

「四哥……」洛淮满眼忧色,却左右不知如何开口。

重楼拍拍他的肩,不发一语,只是将悬月更揽进了怀里,继续向前走着。

「三哥,现在预言之女在四哥的身边,你说储君会不会是四哥?」待重楼走远後,原本寂静一片的宴会顿时又热闹了起来,南陵偏过头,问道。

濯羽淡淡一笑,「父皇尚且壮年,太子也还在其位。而且,依我看,那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娃。东临自来以巫术着称,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那还是个未知数。」

「这可说不定啊!」对面的尉辰靠向椅背,悠哉地说道,「天意难测啊。」

「这可不行,老二!你一定要帮我!你母妃是有我母后这个亲姐的帮助才会有今天的地位的!」但听到尉辰的说辞,太子已一个激动揪紧了他的衣裳。

尉辰有些厌烦地拨开太子的手,整整衣领,再次端起酒杯。

濯羽看着太子怯懦的样子,眼底鄙夷之色微现,只冷哼了一声,又看向高位上看烟花看得一脸兴奋的七皇子,「真正的变数还没登场呢!」

与那五光十色的年宴相比,现下的光景实在有些冷清。悬月窝在重楼的怀里,微抬起头看着重楼没有了表情的俊脸,突然发现遇见他以来,她所见到的他一直是笑着的,至少也没有什麽太过可怕的表情,可是在刚才白龙帝走近时,她清楚看见了那张低垂着脸上的表情——森冷的。

「可怕吗?」轻柔地几个字飘了下来,悬月猛得回神,用力摇了摇头。

「不是指我父皇,」重楼笑了起来,「是说我。」

悬月一愣,随即更用力地摇了摇头。

重楼笑了笑,调了个姿势,将她拥得更紧,「为什麽跑到这来找我?」

「夏蝉说牌子不在她那儿,我急了,只能跑来了……啊!霁阳!」悬月挣扎起来,被刚才的突发状况一搅和,她都忘了自己的本来目的。

「我已经让展风过去了,前些日子我也通知了流飞,想这当儿,应该没事了。」重楼按住她扭来扭去的身子,耐心解释道,眼里飞快地闪过了什麽,如流星滑过,一瞬而逝。

「哦,」悬月听话地静下来,眼睛左右瞟了瞟,低道:「对不起。」

重楼低下头,对着她扬了扬眉,「没什麽,这件事迟早会曝光。」宫里头的人都有自个儿的生存法则,明里暗里的眼线是少不了的。

「只是,日子不会太平了。」重楼抬起了眼,看向白茫茫的前方。终究,情势不由人。无论如何去逃避,最後还是得面对。

悬月揪紧了他的衣裳,随他一起看向茫然的远方。

当一片单调的白色中冒出第一抹绿的时候,冬天已经渐渐远离了;当御花园里又花团锦簇的时候,春天已经过半了。

悬月坐在汉白玉的围栏上,腾空的双腿无意识地前後摇晃着。抬头仰望天空,那片蔚蓝似乎仍是没变,依旧晴空万里,就似霁阳,他脸上依旧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彷佛那场几乎夺去他生命的病从未发生过。可是,尽管数不出天上是不是少了几片白色,她依然觉得这片天空变了,就好似她身边的夏蝉不见了,又比如,她可以离开紫宸宫了,但是她现在却寸步不离地跟在重楼的身边。手摸摸腰际,是重楼送给她的玉笛,而在里头的暗层里,是她的软剑流星。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从那个有烟花的日子开始,似乎就从那天开始,她身边的开始剑拔弩张起来,一切都似乎随着这场春风颤动了起来……

将玉笛递至唇边,悬月合上眼,静心吹奏起来,吹起那首重楼刚教会她的曲子。

「是《风逝》吧?」

悬月陡然睁开双眸,看向传出那低沉好听的嗓音的方向,是一名身着缀着银绣的黑袍的男子,有着一双笑得弯弯的桃花眼,正是那日给她忠告的男子。她的视线随即被他腰间的玉牌吸引了过去,上头是条身子弯成半圆的龙……

「悬月见过二皇子。」悬月跳下围栏,福了福身。

「老四倒是教的挺好的。」尉辰笑着走了过来,「连他私藏的《风逝》都传授给你了,这首曲儿,我可是向他要了许久呢。」

悬月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他坐到了围栏上,拍拍身边的地儿,示意她也坐过来。

悬月迟疑了一下,走过去,跳坐上围栏。

她灵活的身手倒是让尉辰微一愣,随即恍悟过来,用手里的扇子轻敲了下脑袋,「我倒忘了你是个身手不错的娃娃呢。几岁了?」

「十一。」他那彷佛在哄小娃娃的语气让悬月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看着你,倒是让我有些怀念自己十一岁时的样子呢。」尉辰迭起双腿,双眼依旧带着笑,但他的笑却让悬月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她不禁又想起那夜阴冷的重楼,想起了一脸无奈的霁阳,是不是这个皇宫里的人都有着难言的痛苦呢?

「月儿?」悬月怔然回神,重楼正站在回廊的拐角,对她温柔地笑着。

悬月看了眼还兀自坐着的尉辰,尉辰侧过脸,笑着扬扬手,「你快去吧!」

悬月张张嘴想说些什麽,却发现自己连想说什麽都不知道。向他福了福身子,悬月拉开裙摆向重楼跑去。

重楼伸手扶住悬月靠近的身子,看向不远处仍坐在围栏上的尉辰,看着他那黑色的袍角在风中轻扬。在尉辰察觉到他的视线,对他点头示意时,拱手行了个礼。

「让你久等了。」重楼牵起悬月的手,向紫宸宫的方向走去,「无聊吗?」

悬月摇了摇头,朝他晃晃手里的玉笛,「我有这个。」

重楼笑了开来。鼻尖还余绕着刚才御书房里那股诡异的气氛,却在看见她恬静的小脸时,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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