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说服〈中〉
我将篮子中的杂草倒掉，随手将它堆在一旁。
这里是个小角落，放了很多扫帚什麽的，整齐却有些破旧。
拍掉手上的脏物，在裙子上抹了抹，反正也是粗布衣，无所谓。
神采奕奕的快步走向小门，去找慕容冲罗。
好几天的充足睡眠，使我气色大好。
「晴雪，好点了呢。」眼前侍女开门走出，笑笑对我打了声召呼。
「对呀，开始干活了。」我也报以笑容，对他人的亲切总是难以招架。
「啊，你吃过饭没有？」然而，她却很显然愣了一下，才赶紧说。
啊？现在都下午了耶。
奇怪，为什麽会有这种反应？不笑难道该哭麽？
「嗯，刚刚吃了。」虽然莫名奇妙的紧，我仍对她笑着，「正要去服侍公子呢，这些天也辛苦小月了。」
「喔，这样呀。」她一脸探究的看着我，随即指了指前头，「我也该走了。」
「嗯。」挥了挥手，我笑的越发灿烂，而她貌似也更加傻眼。
她点点头，勉强阖上嘴，对我笑笑。
快步与她擦肩，推开门走进潇湘院後头那忙碌的世界。
大约十人都各忙各的，偶尔抬头看见我也只是笑笑。
我边点头微笑边快速穿过这里，怕打扰到他们或被抓去帮忙。
所幸他们各司其职，虽然有些人看到我会眼睛一亮，却仍在最後一刻收回「狼爪」。
看见所有人为了少数几名主子忙碌，自己之後也会投入这繁忙事务中，就感到不平。
不管是2010年或这遥远的从前，社会永远无法达到人人平等。
飞快推开下一扇门，虽仍人来人往，却是步调相对较慢的空间。
连总是「走」百米的侍女们，一来到这也放缓脚步，举止优雅。
另一边通往下人房，这里还没到慕容姐弟日常起居的地方，算是「准备室」。
被气氛感染，我走的仍快，却比平常优雅百倍，这可是走了好几天的结果。
这几天常常偷溜到这〈其他地方也不能乱跑，我病人耶〉，刚开始模仿侍女们优雅举止时，真可谓不伦不类，蠢到家。
可见她们素质之高，我这冒牌货居然混到了贴身侍女，奇蹟呀奇蹟。
我又转了几个弯，掀帘走过，便到了姐弟俩卧室所在的长长走道。
小小潇湘院格局复杂得很，若有幸不被赶走、跟着慕容冲搬到其他宫，我一定会迷路到哭出来。
远远便看见小月站在慕容冲门前，哀求着要进去，而房内那稚嫩嗓音则大声赶她走。
就知道，那凤皇平时可爱，却也娇生惯养，真欠扁。
可我也只能低声下气开导他，唉...。
「滚出去啦！」又一声大吼，回荡在长廊之中。
平时总会有人走过，此时他们皆很识相的避开。
侧身贴着门板的小月看见我，露出担忧求救的眼神。
「晴雪，你来试试啦。」她无声後退，用气音说道。
我点点头，走到门前。
「公子，是我，晴雪。」我轻敲门，低声说道。
「出去啦。」他闷声喊道，声音带着浓浓哭腔。
「确定？」我问。
「快走！」
「是。」我抬脚，转身向後走，发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直直走到快撞墙时，我对一脸气恼不解的小月挥挥手，停下蹲在走道旁。
她愣一下，心领神会，接着我，发出脚步声离开，顺便回头对我赞许一笑。
拜托，都活几年了？在你们这些黄毛的眼中，我早老成精了。
稳了稳下身，我将下巴抵在膝盖，瞪着门。
脚踝在蹲下时传来阵阵刺痛感，刚刚早在慕容苓窗下维持同个姿势很久。
我将21年来的耐心全耗在这，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一阵沉默。
「小月？」终於，在我努力控制呼吸所得的寂静中，响起慕容冲怯怯的询问，「晴雪？」
哇喔，十分钟有了吧，腿早已从痛转为失去感觉。
「小月？晴雪？」他又问了一次，「你们在哪儿？」
哈，听不到听不到，要找人就自己出来。
「小月！晴雪！」那小子没什麽耐性，不像我，「快点出来！」
「......」我紧闭嘴，肠子笑到要打结了，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扭曲。
「讨厌！」等不到回应，他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向门。
「砰！」门被甩开。
「哇啊！」我吓到，一个重心不稳，快废的腿终於阵亡，跌倒。
「晴雪！」他一出门便看到对面的我，大声骂道，「你居然在这！怎不回话！」
脸涨的红通通，双眼肿得跟核桃似。小嘴却仅抿在一块，翘的老高，生气非常。
那气势汹汹的他，用眼神质问狼狈跌坐於地的我。
「...你！」啥？他那时什麽口气？
一把火上来，焦醒被骂的愣在那的我。
就在要破口大骂的当下，我看见他在眼眶中打转的泪。
啊！冷静冷静！我是来开导他，可不是要吵架的。
瞬间抚平转为狰狞的面容。
一个孩子，我与之幼稚什麽？何况是我理亏...
「你好过份！明明就坐在这里，应都不应一声！又不是哑子！」
他大张眼睛指控，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看着他的双眼，我的内心被震了一下。
「公子，」我用力以手撑起自己，对他露出苦笑，「我正等着呢。你看我，累的都坐下了。」
「真的？你在等我？」他一脸质疑。
「对呀，想跟公子说说话。」我拍拍身後，弄掉灰尘，「怎麽？不让我进去麽？」
对他就是一个大大的苦脸。
他看着我的蠢样，破涕为笑。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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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着好奇，同慕容冲进来。
我实在好奇他的房间，会不会像现代孩子的猪窝一样，乱的无法在里头立足。
在他身後探头探脑，没办法，这身子比他还矮。
映入眼帘的是一套古朴桌椅，上面放着几张毫不搭调的、沾着污渍的书法，毛毛虫般的字一点儿美感都没有。
再远点是半掩竹帘，隐约看见内室，那衣服棉被呀...竟都散落在地上。
就不能堆一堆放在床上或椅子麽？我真想如此问他。
实在有够邋遢的！比我还夸张！
我现在真的、真的非常好奇他的书房又是如何惨况？
也不知道侍女都在干嘛？
短短几步路，我想了许多。这时我还不知道，除了小月外，其他侍女都不得随意出入慕容冲的房间，而固执的他，也不愿小月帮他整理。
慕容冲拉着我坐在桌边，扫掉桌上的纸，还很好心的倒了一杯茶给我。
虽然最後是我倒，因为茶洒了一半...
「小月呢？」一落座，他便问。
「小月等的累了，先去干活了。」好矛盾的说词呀。
「既然累了，为什麽还去做事呢？」他边用湿毛巾抹脸，一脸不明白的看我。
真不好意思，拧毛巾是他自己动手的。
「呃，因为小月觉得做这些事儿很有趣，可以放松。」我呐呐回答，那歪理连我自个儿都不信。
「她好奇怪。」
「静不下来吧。」我敷衍道。
他点点头，自顾自擦着脸。
刚刚，他的眼底，是一片脆弱无助。
在那之前，我真的忘了，他只是个孩子。
不可否认，我是怀有异心，才会於这时出现在他眼前。
我要成为他所依赖之人，变得重要。
我心里固执认为，要「物尽其用」才能在这陌生世界活得自在；要先有安生立命之所，才谈得上帮助别人。
在这乱世，如此亡国之徒多不胜数，我区区一位侍女，能做什麽呢？
我是这样说服自己的，而事实也是如此。
但我动摇了。
那孩子的眼神...
不知为何，我只想要他像我那白目老弟一样，每天都笑得如此快乐。
拿起茶杯，我狠狠灌了一口。
口中全是那苦涩味，炽热的心稍稍冷静一些。
我不能为了他放弃一切。
知道这很现实，可我要为自己想想。
可我还是想让他重拾笑颜...
那就只能做了。
我知道自己很任性，可不做的话，浑身不舒服的可是我呀。
那我就出点力、用些心思，来达成我想做的。
不过在做这事之余，我还得为自己留後路。
这不难，我懂得该如何下手。
我可以照着自己的心去做，但仍得留有理性。
想了个两全其美，心里因他所起的不快稍稍冲淡。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哄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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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冲心里一片混乱。
再怎样，他只是个孩子，被保护好好的孩子。
心里总没个主意。
从来都不喜欢别人擅自进入自己的房间，却给一位陌生侍女开了门。
他心中疑惑着，却没想到、亦或不想承认，他只是需要人安慰罢了。
而那位比他还年幼，个头矮的可笑的女孩，眼中却有着成熟的温柔。
从来都只在慕容苓身上出现，那能安抚他的神色，使慕容冲迷惘了。
当然，慕容冲从来都没想那麽多，只是单纯希望晴雪能做到他现下最需要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