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琴軒 — 琴軒(6)

正文 琴軒 — 琴軒(6)

今年十月的台风,像在跑大队接力般,一个一个来,绵绵不绝。

高中时,我或许会因为如此多赚了几个台风假而开心。但研究所後,便没人管你,你该不该来做实验,你自己决定。

我还想毕业,於是我依然冒雨,到研究室做论文。

於是,高中时,看到新闻发布台风警报,总会开心的跳到沙发上,高举双手喊万岁;现在看到台风警报,双手举不起来了,只举得起双手中指,高喊脏话。

常常在研究室时,外面下大雨,里面小雨下。

如果我又正好上厕所,便能同时听到三种雨声。

抱歉,我离题了。

於是,最近的忙碌,加上台风轮流照顾,回到租屋已经疲惫不堪。

我总是坚持洗完澡後,便倒头就睡。

这几天的疲劳,使琴轩又从我思绪中蒸发,她也不曾进驻我的梦中。

我还是回到平常机械化,又贫乏无味的生活。

或许外在的环境,也促使了我的疲倦。

最近的社会,并没有因为总统大选告一段落稍稍安定,而依然纷乱。

於是我连电视也不想看了,顶多放放音乐,後来就是写论文。

如果生活是植物,那麽音乐便是肥料。

植物没有了水,光有肥料,依然无法获得滋长。我现在的情形,便是如此。

但我该到哪去找水呢?

我本来想去问阿助,请教一些答案的。

但在向他开口的那一刹那,我脑中突然浮起了灵感,他肯定会说:「开水龙头」这个鬼答案。

於是我打住本来要问他的冲动。

问小虚,他可能会要我跟他一起看电视,也不好。

那问学弟呢?

不,他是个白烂,千万不可。

我想了想,还是问教授好了。

「水?」教授听了之後,一脸疑惑的问我。

『是的。』

「论文不做找什麽水?要不要把你毕业的日期加个365天,让你好好找一找?」

『教授息怒。』我大惊,赶紧溜走。

教授太可怕了,果然是只会叫的野兽。

於是,我曾尝试过以咖啡当作所谓的水。

但越喝越凶後,生活并没有比较充实,只会增加失眠的可能性。

我像是找寻水源的农人,在旱地中找寻一口井。

久了,却只在脑海中记得井的模样,而忘了水原本的样子。

我只好漫无目的的找寻一切水的可能性。

於是,我在出门前,养成了大笑三声的习惯。

我想,我的烦恼,可能是因为心急时间过的缓慢。又或许,是对未来的不确定。

阿助第一次看到我大笑三声时,错愕了一下,望着我。「你疯了吗?」

小虚倒是镇定了多,只拍拍我,要我多保重,病要快点好。

在辛勒克台风刚过的几天,咖啡豆也喝光了。

趁着下一个台风还在助跑,尚未接棒的好天气,我出门买豆子。

开了研究室的门,看到久违的阳光,便松了口气。

多天的潮湿,无论是外在还是心里,都有了点暖意。

在买了咖啡豆後,不想太快回去,便顺便绕到唱片行。

然後,我在架上,发现了陈绮贞2004年的单曲「旅行的意义」。

那首伴着提琴,歌手的音调清柔绵密的歌曲,又浮现在脑中。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进到「了紫轩」,店内播放的音乐,便是这首。

於是,我便到柜台结帐,买下了它。

走出店门时,正巧遇到了刘海。

「学长也是来买专辑的吗?」

『嗯。』我拆下包装袋,『你看,就是这片。』

「怎麽了吗?」她突然问我。

『怎麽了?』我看了看专辑,『新的呀,完好无缺。』

「不,我是问,学长你怎麽了?」

『我没感冒啊。』我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学长。」

『嗯?』

「你的脸色好差。」

『会吗?』我摸摸脸。

「会的。」

『你该不会再暗讽我的长相吧?』

「我……我没有啊。」她吓了一跳。

我有点诧异,她的反应那麽大。

我只是开个玩笑啊。

我有点不好意思,讪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我说的是真的。」

『哇!你真的在暗讽我啊!』我吓了一跳。

「不是的,」她赶紧挥挥手,「我是说,你的脸色……」

『我的脸色?』

「嗯,你的脸色很不好。」

『喔。』

「你最近很累吗?」

『或许吧。』

「别太勉强了,好吗?」

『怎麽说?』

「嗯……」她想了一下,然後才开口:「学长,你便像翅膀被囚禁了的鸟,无法再度拜访天空了。但依旧得生活的你,因为无法飞翔,只好靠着不熟悉的双脚,随着季节迁移。」

『这比喻很有趣。』

「於是,你脚上,彷佛长了……一层好厚重、好忧郁的茧。」她的眼神,似乎染上了深蓝,有点暗淡。

『谢谢。』我楞了一下。

「要好好生活,好吗?」

『我会的。』

「真的喔。」她终於笑了一下。

『嗯,我说真的。』

「记住喔。」

『好,』我点头,『那我先走了,下次见。』

「Bye-Bye。」

於是,今天的我,没回到研究室,直接回到租屋。

阿助还没回来,小虚在睡觉。

真稀奇,电视竟然有一刻空闲。

於是,我不好意思打扰电视难得的好眠,放了咖啡豆後,便回到房间。

开了电脑,上了即时通。

我看了看通讯录,才发现自己对这些帐号竟然这麽陌生。

我是多久没有上过线了呢?

我用电脑次数很频繁,但都是在做论文、报告。忙碌之中,我便没了想要去歇息的念头。久了,我便机械化的重覆着动作,忘了要休息了。

打了一下字,便觉得腰开始酸痛;再用了一下电脑,肩膀也开始酸了。

我竟然一直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如此疲乏。

再用了一下电脑,脖子跟背一起串通好了,同时酸了起来。

我只好关了电脑,上床休息。

我还是没找到水,结果自己累的半死。

慢慢的,我便睡着了。

睡梦中,我的脑袋不断出现了「别太累了」这句话。

声音不响亮,但很清晰。

「别太累了」这句话一直重复,我也睡得越来越沉。

这声音是谁呢?

醒来後,我一直思考着。

突然,房门被敲了。

於是,我起身,开了门。

「我要进去。」是阿助。

『喔。』

我坐回到床沿。而他便在我的电脑椅,坐了下来。

「小夏。」他说。

『嗯。』

「现在经济大恐慌,大概有很多银行会倒。」

『嗯。』

「大陆观光客、政府官员相继来台。时代不断变迁,快的我们无法想像。」

『嗯。』

「而置身於这不断飞逝的时代洪流中,微小的我们,是否看起来变因此停滞不前呢?」

『嗯,』我觉得奇怪,便问他:『阿助,你怎麽会突然说这些?』

「刚刚遇到刘海,她有点担心的告诉我,你好像很忧郁、很累的样子。」

『於是你便来刺激我?』

「可以这麽说。」他点点头。

『妈的。』我跳下床,狠狠敲了他一下。

我还真的误交损友。

後来,他摸摸头後,竟然还开口:「小夏。」

『做什麽?』

「听说股市快跌破四千了……」

『妈的。』我还没坐回床,直接给他一拳。

「好啦,说真的。」

『你到底要说什麽?』我不耐烦了。

「在如此艰困的洪流之中,难道笑声消失了吗?」

『嗯?』

「为何再这一片荒凉之中,依旧许多人心勤耕耘;依旧笑声朝气蓬勃呢?」

『为什麽呢?』我思考了起来。

「心中有光,眼前便无阴影了。懂吗?」

『嗯。』

「那就好。」他笑了笑,便起身开门。「好了,准备一下吧。」

『准备?』

「我要请你们吃饭的,你忘了啊?」

『我以为你打算装死到毕业。』我说。

「我哪是这种人。」

『喔。』我说,『是要出去外面吃那种吗?』

「当然。」

『是那我小虚都有份那种吗?』

「当然。」

『是那种很贵很贵的,吃完後你准备留下来洗碗的那种吗?』

「当然......喂!」

『好啦,我准备一下。』我笑了出来。

「慢慢来就好,不急。」他说完,便开门出去了。

是呀!我似乎都忽略了。

心中有光,眼前便无阴影。世界的冷热、好坏,并非有一定的标准的。

同样的处境、同样的世界中,便是角度的不同,便有不同的解读。

於是,一件事情,总是欢笑与悲伤并存的,只因为看法有着两面。

我曾经,听过一个小故事。

有两个人,都刚运动完,感到饥渴。

这时,两人看到两杯一模一样,都是下一半的水杯。

第一个人拿起水杯,皱起眉头:「什麽呀,只剩下半杯呀?」

第二个人也拿起,却开心的笑了:「太好了,还有半杯水!」

这两个人的环境,所得到的条件并没有不同,但心境却可以因为一个看法,而有着极大的差异。

第一个人并不因为有水而开心,第二个人却懂得改变角度,而得到好的心情。

便是如此。

我之前,似乎一直在第一个人的角度里看东西,难怪也被狭隘了。

想通了之後,心情便豁然开朗。

「别太累了」这个声音,又清晰的在我耳际徘徊了。

那是琴轩的声音,我走出咖啡店时,她对我说的话呀!

後来,她也对我说了几次。

我没想到,虽然我对她的举手投足,都感到熟悉,但这麽细微的东西,我竟然能记的这麽清楚。

我想起了,高三拚大学时,那个挑灯夜读的我。

每到夜深人静时,我便会想念起咖啡店内,那首声音细腻的歌曲。然後,琴轩的笑容,她提起咖啡、冲泡、擦拭器具,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格外放大,而清楚鲜明。

我与她不过算上相识,那时的我,依然不知道她的姓名、年纪,却是单纯的,想念着她,并没有其他的杂念。

而这份单纯美好的心情,常常在我将要睡去时,浮上心头,便活络了我的思绪。

我似乎能看到,当初那个,纯真而满足的自己,淡淡的笑容。

不经意的,我的嘴角也被牵起了。

我终於找到了我的水源。

那只不过是一份思绪:无论是对於琴轩的思念;或是单纯的看待一件事物。

那样,我便能想起,那个纯真而满足的自己,以及继续简单的思念起琴轩。

外头,又下起雨来了。

它会冲刷,令我的思绪更加澄澈透明。

『我好想你。』我吐了口气。

我终於在无数场雨季之後,湿透了我的思念。

脑海中的意象,如同吸饱了雨水而增加重量,渐渐沉到了心里头。

但思念以外的杂念,却被洗净了。

哗啦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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