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寂寞金魚的1976 — 寂寞金魚的1976 20

正文 寂寞金魚的1976 — 寂寞金魚的1976 20

20

床很小,而且只有一颗枕头,平常床尾是丸子的专属空间,现在牠只能无奈地躺在地板的巧拼垫子上,用疑惑眼神看过来。温暖的大棉被里,我躺在李锺祺的手臂上。其实两个人都累得很了,但却完全没有睡意。

「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他忽然说话,而且一开口就让我愕然。

「是呀,真的有一点。」於是我把棉被掀开一点,说:「不然这样好了,我把灯打开,你下床去穿衣服,然後马上给我滚回去。」

他笑了,不过笑得有点扭捏,只好乖乖闭嘴。又过了一会儿,这才说:「我只是不晓得这样究竟对不对。」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办法去计较对或错的。」我被他从後环抱着,背部传来温度。轻轻地,我回答。

陪他一起看着窗外的朦胧,我说这谁也没有答案,但事实上也不需要什麽答案,两个人在一个适当的时候,做了一件两个人都想做的事,不就这样而已?李锺祺轻轻转过头来,问我难道就这麽简单?

「不然呢?难道我要要求你负什麽责任?或者你认为你应该负什麽责任?是我要你留下来的,不是吗?我若因此而要你负上什麽责任,那跟挖个陷阱让你掉进去又有何差别?」我给他一个淡淡的笑:「用自己身体去套牢男人的女人,是最傻的女人,你放心,我不是。」看着微光中,李锺祺粗浓的双眉,我轻抚着他的脸颊,轻轻地说:「我只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所以很想要拥有全部全部的你而已。而你要花多少时间才会开始真正的喜欢我、爱我?中间会有多少迟疑、犹豫?这都没关系,我很年轻,有的是时间,只要你愿意朝着我,一步步地走过来,这样就好了。我都在这里等着。」

这样做对吗?这样的爱情,是我真正想要的爱情吗?我知道爱情的可贵之处,在於成全,但问题是,在万不得已的状况发生前,谁会愿意将自己渴望的那份爱给拱手让人?谁会不想把自己所爱的那个人,紧紧抱在怀里?当李锺祺已经沉睡时,我这才轻轻下床,坐在小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天色慢慢自漆黑而深蓝,外头一片寂静,这城市只在这片刻是无声的,静得连李锺祺的呼吸我都听得到。我不知道如何区分爱情里的对或错,只知道即使平常各忙各的,在公司里遇见也很少有时间多聊,但我就是在乎他,在乎得快要死掉了。所以刚才我抱他抱得很紧,一点也不想放开,至少,现在不想。不过即使如此,我依旧不认为今晚的事会对两个人的关系产生太大改变,他总还是他,我总还是我,这是不争的事实。能够像现在这样,跟他安静地同处一室,再没别人来打扰,对此刻的我其实也就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

他说内湖那边租来的房间很小,床也不大,而且只有一张廉价的椰子床垫,所以平常根本不会想赖床。我问他为什麽不换好一点的,李锺祺想了想,摇头说还是算了,他还在考虑是否约满就搬家,现有的住处,一来房价太高,二来交通又乱又挤。

「何只是内湖呢?」我说只要是在台北,就几乎都是这样。李锺祺叹口气,说这就是他在台北觉得很闷的原因,连天空都灰蒙蒙的。

「你不睡吗?」坐得久了,我泡了杯热可可,正要喝时,他忽然醒来,微睁着眼,见我捧杯抱膝蹲坐在沙发上,他问我在想什麽。

「在想你。」

「但我就在这里。」

「我知道你在这里,但这不是真正的你。」

「有没有比较具体的说明?」搔搔头,稍微坐了起来,他不太懂这话的意思。

「现在躺在我床上的李锺祺,其实是个虚构的人物,是从我梦境里走出来的人物,虽然只属於我,但却非常不真实;真实中的那个李锺祺是一只大笨鹅,早上六点半就得起床,刷牙洗脸,准备上班,他是执行长的特助,住在内湖,平常跟我搭的是不同线的捷运,而且心里住的应该不只我一个人。」我看着一脸怅然的他,给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不过没关系,至少现在你在这里,而且知道我有多麽在乎你,这样就很好了。」

那时他没接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一片安静中,我们彼此对望了很久,他问我,是不是今晚以後,我们就算是在一起了?而我摇头,说:「等你真的爱上我了,我们才算真的在一起了,对吧?」

难得终於放晴,都过完年了却还一样冷,我把围巾挂在脖子上,连进了办公室都还不肯拿下来。方糖说该不会是想遮掩男人留下的吻痕,我说别开玩笑了,昨晚那个男人差劲得很,连接吻的技巧都极其拙劣,而且胡渣弄得人很不舒服,怎麽可能留下吻痕。

「是吗?接吻技巧拙劣,那长相怎麽样?」

「还不错。」我说:「称得上是帅,而且你也认识。」

「我认识?」

「乔治克隆尼谁不认识,对吧?」我笑着,立刻招来她的白眼。

办公室里一片忙碌,大家埋头各自的工作,我整理着去高雄旅展所带回来的资料,得从中找出适合的旅行社,并根据我们饭店的计画与特色,拟定比较好的企划,好让负责业务的同仁去商谈。忙到中午,又错过了用餐时间,而且晓宁跟阿娟都自备了午餐,方糖则在减肥中,我问乾妈要不要吃饭,她居然说佛家有云,过午不食。匪夷所思地,我苦笑着只好自己下楼,早知道就跟着也带便当算了,免得中午找不到人吃饭。

很想打电话给李锺祺,就算再忙,至少也应该吃个午餐的吧?不过拿起分机电话时,我迟疑了一下,最後又挂回去。今天清晨,天色还在朦胧中时,我把可可喝完,爬回床上去,两个人挤在一起,深吻时,他说有甜甜的味道,我说是可可,他说是我。跟他做爱是一件很舒服的事,这男人并不粗鲁,过程中充满温柔,我很喜欢他的指尖撩拨我耳边发丝时的触感,结果两个人後来又睡着,还差点迟到。那只蠢鹅虽然修好了闹钟,可是竟然忘记将电池装回去。

看着电话,我有点生气,才跟自己说好,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让两个人的关系有所改变的,怎麽就忍不住了呢?我喜欢他,但可不想操之过急,李锺祺是个很慢熟的人,太急只怕反而把他给吓跑。叹口气,决定还是算了,至少今天中午就别再找他吃饭了。

站起身,我乾脆连手机也不带,只放一张五百元钞票在口袋,轻轻松松地一个人到外面去觅食吧!没带电话,也就不用想那麽多,更不会一直犹豫些什麽。一早上了,我不时拿出手机来,可是既没电话也没简讯,都不晓得自己究竟在患得患失些什麽,真是受够了。

中午一点半,没有特别饿,但又不能不吃。已经吃腻了速食店,也不想买什麽饭或面,我在附近逛了又逛,最後忽然想到,其实饭店後面不远处,就有几个小摊贩,卖的点心还不错。思之及此,於是又慢慢踱回来。台北难得的晴天,昨夜的微雨停歇後,虽然冷空气依旧清列,但仰头却可见湛蓝的天空,真不像这城市应该看得到的样子。脚步很轻,走过几个路口,悠哉地体验着跟这世界断了联络的感觉,只是一边走,我也一边想,或许还是应该打电话给李锺祺的,不说别的,至少可以叫他出来走走,今天的阳光很南台湾呢!

卖春卷的摊子就在转角边,那个老板一脸和善,他工作的速度并不慢,然而客人实在不少,所以我排在队伍後面,一边等待时,一边垫起脚尖,看看老板手脚俐落地包春卷,也一边四面顾盼,看看这个往来繁忙的城市街景,看得腻了,就又转头过去,不远处,隔着低矮的花台,可见饭店侧门的员工出入口,待会可以去那边吃春卷,因为我有点懒得再跑到天台上面去。

过了好半天,队伍将尽,老板已经开始包一个我要的原味春卷,正开始觉得有点流口水时,我忍不住又回头看过去,但这次不看还好,一望之下,忽然让人就此失去了吃东西的欲望。那边,侧门口走出来的是李锺祺,虽然昨晚没怎麽睡,但他精神还不错,脸上有笑容,也看不出有什麽昨晚他说的郁闷。会笑,我想不会只因为今天刚好有他最喜欢的艳阳天,更是因为陪在他旁边,一起走出来的人是映竹。

「老板,春卷我不要了,不好意思。」然後我就懊恼地这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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