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你今天好吗?」你一如往昔的问候在录音笔里反覆播送,听得我鼻酸。
我不好,一点都不好,少了你一点也不好。
我後悔了,但是,来不及了;
只来得及抓住,後悔凝聚成的,糖粉状的寂寞,在心里蔓延……</b>
*
「滕予晰,不要装死,给我开门!」
门铃狂响着,伴随着大吼大叫,我睁开浮肿酸涩的双眼,看向门口,窗外的光线让我知道现在是白天,不过是哪一天的白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那天之後,粉粉真的就离开了,真的都没再跟我联络……
我後悔了,但是,我联络不到粉粉了。
曾经尝试过找盼盼跟默儿他们,但是盼盼说她也好久没看到粉粉,房子大门深锁的,信箱的信塞得都快满出来了,动也没动过;默儿骂了我一顿之後还是答应有碰上粉粉会帮我跟他说我在找他,但是也没消没息的……
然後,我觉得我的时间失去了顺序,泪眼模糊的,然後睡着,再肿着一双眼睛,继续重复一样的动作……
两眼无神地看着自己纠结着的手指头,急促的敲门声、门铃声,还有盼盼在外头喊个不停的声音,我却提不起任何力气起身,甚至,不想开门。
「……滕予晰你在里面对不对,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讲话,快点开门,不然就来不及了,蓝耘纷刚刚回家跟我爸我妈告别,要去机场了啦……」
终於,盼盼的话让我有了反应,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门板,慢慢地爬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地晃向门边,手覆上门锁,却在要打开的前一刻,我停住了。
我有什麽资格开门?是我自己无理取闹造成今天这种情况的,我连哭都没有资格了,开了门,又能怎麽样?
「喂,出声音啊,吵架就吵架,说开就好了啊,蓝耘纷一出国不知道什麽时候回来欸,动作快一点啊,赶快去跟他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嘛──」
盼盼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入我的耳朵,我也知道解释清楚就好啊,但是,我知道自己根本受不了看到粉粉离开。
其实,我说不出口,说不出我会乖乖的,等他;我怕我一看到他,又死拖活拖着不肯让他走了。
跌坐在地,我的头靠着门板,盼盼不死心地想劝着我开门,一直劝着,好久好久以後,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对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我还是听到了。
「出境了吗……」
出境了……
盼盼的声音慢慢地消失,我想,她应该是离开了;而你,也离开了。
抱着双膝,把头深深地、深深地埋进其中,眼睛好酸,心好痛,可是,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我已经把伤心的额度用光了吧……
紧咬着唇,我什麽反应也作不出来,只能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有规律地,用另一种方式,哭泣。
那天之後的第一个上课天,刚好是默儿代课的课程,他看到我出现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以为我应该会很难过、很难过,比之前分手失恋的时候还要难过的;我也这麽以为着,只是,我哭不出来,泪腺像上了锁似的,无动於衷。
难过啊,但是哭不出来。
「你们两个,抱着这种其实一点都不重要的误会就这麽分开,值得吗?都没记取你们之前绕这麽大圈不能在一起的教训啊!」
下了课,默儿拖着其实整节课都在神游的我去吃饭,然後开始他的说教。
默儿的声音在我耳边糊成一片,思绪飘的好远、好远。
这种感觉很不真实,你是真的离开了吗?我怎麽分不出来?
告别了碎念了整个午餐时间还欲罢不能的默儿,我慢慢地在路上晃着;我失恋的时候都是作些什麽?逛街疯狂的买东西,大吃大喝,然後抓着粉粉大哭……
看着号码按了一半的手机,我呆愣着,好半晌後才默默地删掉那串数字;我是要打给谁呢?粉粉又不在了。
「欸,滕小姐,你终於出现啦!刚好刚好,这个东西放在我这儿好久罗,我忘记跟早班的说啊,没拿给你。」
翻找着钥匙准备开门,警卫伯伯帮我从里头开了门,喊住我,递给我一个纸袋。
「你男朋友拿来的啦,我还问他要不要上去啊,他说不用了,请我遇到你再交给你就好了,小俩口吵架啦!」伯伯看我一脸纳闷的样子,帮我解答。
拎着袋子上楼,开门,我看着拆开来的里面,放着个录音笔,一张小纸片,还有个小小的盒子;粉粉是什麽时候拿来的?连上来找我都不肯吗?
依循着纸片上的字,我带上了耳机,听着里头的录音档,当粉粉让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时,泪腺的锁好像被打了开来,眼眶瞬间泛红,而当他说出「今天好吗」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拼命落下……
录音档里是这半年多来他录下的一些话,有问候,有抱怨,问我好不好,有没有照顾好自己,说他去了哪边,好希望我也可以去,好多好多,他说,不能相处的这些日子,他用这种方式,让我知道他经历了些什麽,想些什麽,用这种方式,变相的相处着……
切换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已经哭得不能自己了,一直到了档案最底,好长好长的无声沉默之後,我听见了粉粉说着日期的声音,是他要离开的前一天,语调是跟之前截然不同的沈重,说得缓慢,但一字一句都透着他的难过……
那是我的任性所造成的伤害。
『你是不是哭得乱七八糟的?那时候我完全不敢回头,其实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好怕看到你哭,最怕的就是看到你被我弄哭,我知道你的想法,我知道会弄成这种地步我也有错,因为是我先让你不安的,对吧,我应该早点告诉你,让你有所准备,而不是一直隐瞒,说着是怕你乱想,却把你划分在我的计画外……
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确定了这个消息,哪时候我以为,我只能待在守护你位置而已,所以我想,让我远离一阵子,或许我会找到个好方法,好好的守护你,後来的发展不是我所预料得到的,我很高兴,但那个话却怎麽也说不出口,就这样一直瞒下去,瞒到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时候才是该开口的时机……』
『明天我就要出发了。或许真的分开是对的吧,我总说你不成熟,但其实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是吗?不过我还是想赌一下,赌你会出现,我问了教授,毕业你可以申请这边,我们可以一起念书……』
『糖,我好想见你。』
录音档到这里结束,泣不成声,溢满整个脑袋思绪的後悔团团包围着我;如果那天我开了门,如果我跟盼盼一起去机场……
结果,我还是让粉粉带着这种难过离开。
原来我想见粉粉的心情,敌不过我的害怕;我自己断了粉粉制造的,最後一个机会。
*
『什麽!?你跑去北海道干嘛?』
话筒传来盼盼的大叫,我立刻把电话拿离自己,等她吼完了才又贴回耳边。
『我来散心啊!』
笑嘻嘻地说着,我看着窗外的雪景,好美。
『散你个大头鬼啦,蓝耘纷离开了之後你整个人变得很神经病欸,一下子认真念书一下子跑去当什麽设计师,现在你又闪不见人给我说去散心,有谁散心会跑到北海道去啊!』
盼盼哇哇大叫着,其实多亏了她,让我还是能知道你的近况,但是我坚持不要知道你的联络方式,因为我跟自己说好了,在我不再是半调子的那个滕予晰之前,我不要跟你联络。
你已经包容我好多好多任性了,甚至连争吵也都替我找好了理由藉口圆了我的任性,但是我不要这样,这次分开是个警惕,告诉我该长大了。
『盼盼,在下雪欸!好漂亮喔……』
我发出了声惊呼。
『欸,你是不是在想蓝耘纷啊,想他就打给他嘛,我电话地址什麽统统都传到你信箱里了,打开就好了啊!』
『不要。』
我很坚决地拒绝着。
『算了算了随便你,玩累了记得回来嘿,哪有人工作丢一边跑掉的,而且还把我填在联络人上头,你知不知道我快被那些电话烦死了──』
盼盼碎念个不停,我轻摇了摇头,挂上电话,从包包拿出个小东西,然後走到外头去。
「臭粉粉,这是回你的第两百个录音档,我在北海道喔,现在在飘雪欸,好漂亮喔,可是你看不到,谁叫你要跑去国外……」
拿着你给我的录音笔,里头的档案被我抓了出来放到mp3里反覆播送着,然後,我拿着它,一天一天地,回覆着你给我的每一个录音档。
「好啦……我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喔,耳朵洗乾净听好嘿!其实啊,少了你真的好寂寞喔,你知道嘛,我很想、很想、很想你喔,听到没有,很想你──」
对着录音笔大叫着,如果可以,我好希望把我所有的想法全部塞进去里面让你知道,我很寂寞,可是,我不难过。
因为想到你是件很甜蜜的事情,虽然寂寞,虽然难过,但是你明明给我好多好多快乐的,我为什麽要老想着那些难过跟寂寞?
想着你,不是比较开心吗?想着,我的手捏紧了手腕上你送的手链。
因为这是因你而起的寂寞,甜甜的,像糖粉状的寂寞。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