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多事之秋,好像随着玉佩的物归原主渐渐地烟消云散了。陆家布庄的管理权又回到了焚香的手上,至於长房的少主人宣文与长房偏室的长子起良,都得忙着家里的琐事,根本就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抽出身来料理陆家布庄的生意。
既然这两个晚辈之中的领头人都没有对焚香的管理说什麽,他人更是不容置喙。一切,好像都如焚香所想一般,却又有些不同。毕竟是人算不如天算,之于陆焚香,怎麽都不会料到陆婉啼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更不要说她的真正用意了。
这几日,焚香除了打理布庄的事宜以外,便总会时不时地想到陆婉啼。只要是任何事情关乎到她,焚香便觉得,自己就会丧失判断力。不是不会想,而是不敢想。
喜悦过後,冷静下来的陆焚香自然也明白,像陆婉啼这种聪明的女人断然不会只是因为要叙旧探亲,就如此大动干戈地回到自己的娘家。只是犹豫再三,竟然总是下不了决心去打探陆婉啼的夫家状况。
打探到了,又能如何呢?
焚香每每想到此,不禁黯然。
「二夫人?」
瑛姑来到小院里的时候,就看到焚香坐在湖边望着湖水发呆。上去叫了好几声,都不见有回应。心中正奇怪着,这小姑娘总算是回神了。
「瑛姑?」
焚香见着是邹家娘子的贴身丫鬟,赶忙起身来。
「二少夫人,瑛姑来,是代娘子传话,老夫人明日便要启程回王都了,正耀少爷也一起回去。所以今晚上,是要与老夫人一起用膳的。」
「婆婆要回去了?」
焚香一愣,忽然神情显得有些羞赧。
「都是焚香无德,既已嫁入邹家,还要为娘家事繁忙,今晚要好好向婆婆赔罪才是。」
瑛姑听了焚香的话,忽然笑开了。
「二少夫人说得是哪里的话?邹家是以商道起家,二少夫人如此聪慧,日後定可助邹家一臂之力才是。再说了,老夫人既然答应了陆家的请求,就不会迁怒于二少夫人您,所以,二少夫人不必如此介怀了。」
「焚香明白,还请瑛姑回去告知大姐一声,焚香今晚一定不负大姐所望。」
「那瑛姑这就回去禀报大娘子才是,二少夫人,瑛姑告退了。」
瑛姑转过身,刚没有走几步,忽然又道。
「哦,是了,瑛姑斗胆,想向二少夫人讨教一件事。」
「何必这般见外,请说。」
得到焚香的允许之後,瑛姑并没有急着说出那个疑问,还是侧头想了片刻。
「便是想问,前几日来的那位夫人,可是二少夫人的金兰之交?」
焚香疑惑。不知道是据实以告,还是应该将这问话给回掉。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会有什麽害处,索性便点头默认了。
「……哦,只是瑛姑觉着,这人,有几分面熟罢了。倒是像极了邹家在浣纱镇的一个熟客。」
话毕,瑛姑点了点头,这才退下。只是她的欲言又止,已经看在了焚香眼里。
……
长房主室大院里,宣文正坐在书房内品茶。这时候,突然门推开了,他只是抬头瞟了一眼来人,并没有多说什麽。
「大少爷,果真是查到了。」
进得宣文房内的,是主室的大管事,现下他就站在宣文身边,就连说话声音都很小,仿佛是怕屋外的人听到。
「嗯。结果如何?」
宣文微微笑着,并没有任何一点真正的情绪显露其外。他的面前摊着的一本书,事实上是绣样画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拿来的,样样精美。
「少爷猜得没错,婉啼娘子确实是回来很久了。并不像她面上所说,只是刚回来一两日。」
宣文听罢,笑意更甚。
「看来,她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大管事听到宣文的沉吟,很是惊讶。
「大少爷何出此言,这陆婉啼终究是已嫁作人妇之人,怎麽可以在娘家说住多久就住多久呢?」
宣文不答话,只是拍了拍那本绣样。
「答案,就在这本册子上。今日的陆婉啼,早已不是昔日的任性小娘子了。她这次回来,说不定也是有趣。」
管事听的此话,更加疑惑了。想问什麽,却发现这不解已是千丝万缕,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最後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之後陆家的沉浮多变感慨万分。
「再去查查明白,这次咱们不查陆婉啼,而是她的夫家,王家。他们有多少财力,有多少底子,能查出来多少有用的消息,就查出来多少。当然,一切都得小心行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被发现了也无妨。点到为止就成。」
宣文似乎没有在意管事的叹息,一手细细翻过那些绣样,一点一点审视着,一边对管事做下一步棋的指示。管事听了,隐隐还是有些担心。宣文见他不动,这才抬起头来,说的话又像是安慰,又像是在下死命令,让管事不得不去做。
「去吧,我说无妨便是无妨。你想,那个陆婉啼难道不会查咱们麽?她这次回来的目的,可不单纯。除了起良,不管是我还是焚香和邹家,说不定都是她的绊脚石啊。」
管事一惊,像是明白了什麽。却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好半晌,他才不确定地问道。
「少爷……您是说……婉啼娘子她……」
「她还没忘。该忘的,她都没忘。她不是不任性,而是变得更任性,更会隐藏了。现下我只是担心一件事……」
宣文讲到这儿,笑容渐渐淡了许多。
「我只是担心。唯一没看透,没变的,是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