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只知道等我回过神时，天色已经变得昏黄了。
也许是哭得太久，我无意留心周边的情况，只是愣愣地望向天空，一时之间不知该怎麽反应。
竟然哭了这麽久……眼睛应该肿了吧？怎麽跟妈解释才好？
我还没想出解决方案，左後方便传来一把我异常熟悉的声音，迅即打断我的思考：
「小乔？」
我惊讶得忘记了抽泣，只能任由自己的头不受控地扭向後方、任由还未乾的泪痕落入那个惊讶程度绝不下於我的男生眼中──当然，也落入他身旁那个小学妹眼中。
他的右手夹着篮球，视线掠过我脸上的泪痕，又望了眼我膝盖上的伤口，最後一脸受不了地朝我摇摇头：「不是吧？只为了这种小伤口，你有必要哭成这样吗？」
是没必要啊。因为让我哭成这样的，是你、也只有你啊。
我多想这样回答他，可是我不能；我不可以破坏我们之间的平衡啊……
「唉。」他侧过身，对站在他身旁、一直对我投以敌视目光的小学妹说了几句话，後者貌似有些不忿，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虽然临走前还是满怀敌意地瞪了我一眼……
嗯……我被误会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深究，谦便已来到我面前，太过贴近的距离抹去我所有的思考能力，我瞬即把注意力拉回他身上。
他盯着我看好一会儿，深深叹了口气，忽然背过身蹲下来，「上来吧。」
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能呆呆地盯着他宽大的背脊。
「发什麽呆啦？我背你回家。」
「……」
我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我连忙攀上他的背，怕他等得不耐烦，回头看见我眼眶红红的样子会生疑。
他像这样背我回家，其实并不是第一次。
小时候，我们常常四处乱跑，我运动神经又不好，三不五时就跌倒，通常出门时是两个人牵着手跑，回家时就是他背着我走。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他背我不再那麽吃力，我趴在他的背部时，想法也没有小时候那麽单纯。
「喂，你这样子背我，不怕被误会，交不到正妹女朋友吗？」我问他，声音因为哭过而有些沙哑。
「怕啊。」他回答得倒是乾脆，「可是我也不能放着你不管啊。」
他的话让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为什麽……」我再度开口，却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哽咽，「要对我这麽好？」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重新走动时，步伐似乎比适才慢了些。
「……因为你是笨蛋小乔啊。」
他的话飘散在风中，逐点碎落，跌入我的心坎间。在那一刻，我的自制与伪装全数剥落，顾不得自己还在大街上，眼睛一闭，嘴巴一张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泪眼朦胧之间，我似乎看见谦慌张地把我放下来，还一个劲地问我怎麽了，我却只是以哭声回答他。
那时候，看着脸上写满忧心的他，我是真的觉得，就算这一生他都无法给我任何回报，我也无所谓了。
那年，我们十二岁。
＊＊＊
现在的时间是七时二十七分。
我知道，再不用跑的回校，我今天就铁定迟到了。
可是我不能跑。
「喂，你究竟是成谦学长的谁？」昨天和我有一面之缘的小学妹环着胸，一脸不满地瞪着我，身边还站着两个比她稍高的学妹，大概是她的同学吧。事情到了这步，也非常明显了──是的，她们在堵我。
「青梅竹马。」我说，冷冷的。
小学妹看上去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只是青梅竹马，那成谦学长为什麽会为了你的小伤势而抛下我？」
不就是因为你在谦心中的地位没你想像中那麽重要。
我是想这样说……只是说了的话，我大概就一辈子不用去学校了。
「……你现在算是质问我？」
「没有呀！」她忽然笑了，不是那种嘲讽的笑，而是真真切切的、单纯美好的笑，「只是想跟学姊你交流交流而已。」
我为她突然的转变感到愕然，只能看着她微笑着背过身，缓慢而优雅地走出小巷，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学姊，我叫左淑菁，记好罗。」
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还夹带着几分笑意。明明是很温和的示好方式，我却彷佛感觉一阵冷风吹袭，并且，吹进我的心坎。
＊＊＊
结果我还是迟到了。不过我对此并不在乎，毕竟老师看在我优等生的身份，也没有怎样为难我；最让我震惊的是，谦告诉我的话。
第一节才下课，他便马上冲进我的教室，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却是语无伦次，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我笑笑，正想叫他不要急，他已脱口而出：
「小乔，我交女朋友了！」
我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我连忙垂头，边假装整理书本边问，「是吗？是谁那麽不幸，要当你这傻大个的女友啦？」我设法让语气显得轻松，却无法控制话中的酸意；然而谦却似毫无所觉，只是一个劲地继续说着。
「昨天你也看过的！就我在校门遇见你时，在我旁边的那个超级可爱的学妹哦！」
我的脑海马上闪过左淑菁那张无瑕的俏脸。
她下手真快啊……我不由得想着。
「哎唷，学长，你这样说我会害羞啦……」
听到这把不久前才听过的女声，我霍然抬头，却正好撞上左淑菁略显娇羞的笑脸。她站在谦的旁边，似乎刚刚一直都在他的身後，我却始终未有察觉。她望向我，朝我伸出右手，脸上的笑容真诚得让人无法怀疑。
我迟疑地握住她的手，马上感觉到她使力之厉害。指甲几乎没入我的皮肤，她的表情却是丝毫未变，我只得勉力扯起笑容回应。
「学姊，我是左淑菁，请多多指教罗！」
她依然微笑，笑意甚至传至眼底，仿若真心的示好；然而我皮肤的疼痛却在在的告诉我，她逼近完美的虚伪。
谦站在旁边，并未注意到我俩些微的角力。
我扫了他一眼，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其实左淑菁根本不必多花心神对付我──谦的心，从来就不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