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穆可欣轮训到小儿科，因为初来乍到，对环境不熟悉，第一天过得飞快，就在时间的追赶中到达下班时间。下午五点半，被小朋友的哭声吵了一天的穆可欣还有一半的病历没写、两床新住院病人没接，又必须加班了。
手机响了，是江浩介找她。「可欣，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有两件事..都是工作的事，要交代你。」
「有啊！」
「那七点十分在急诊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去吃饭。」江浩介趁机这麽说，他今天是白班，要上班到晚上七点。
穆可欣说：「嗯好，我也大概那时候才能忙完。」
穆可欣加紧书写病历的速度，终於在六点五十四分完成今日所有工作，匆匆忙忙收拾好，搭了电梯下去，抵达急诊室正好是七点十分。
「你忙到现在啊？」江浩介在更衣室冲完澡，一脸神清气爽，十二小时的急诊班对他而言好像不算甚麽。
「对呀！累死了。看学长的样子就知道今天一定很凉。」
江浩介微笑说：「今天是还不错，那你想吃点甚麽？」
穆可欣说：「我想在附近面摊随便吃吃就好，我已经快昏迷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两人就近找了家卖阳春面水饺的摊子。江浩介神秘兮兮的说：「可欣，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要先听哪一个？」
穆可欣放下筷子，古灵精怪的微笑说：「那就..先听好消息好了。」
「好消息是这个..」江浩介拿出一张卡片，「还记得那个心包填塞的病人吗？他今天出院了。他的太太赶到急诊的时候，我和学长都在忙那个主动脉剥离，你是不是有稍微和她解释病情，还请志工带她到开刀房。这个….就是那位太太送给你的卡片。」
穆可欣开心的拆开来看，这是她收到的第一封感谢卡，看着看着眼眶不由得湿了。「没想到他这麽快就出院，还好最後没甚麽大事。可是学长….她感谢错人了嘛！我只有打了一根中央静脉导管，其他事情都你做的耶！」
「可是你很好心的告诉她状况啊！让她不安的心情稍微稳定下来，所以她没有感谢错人，这个卡片是你的。」
「真好！」穆可欣闻闻卡片上的玫瑰香。「我要把它好好收藏起来。好消息这麽好，那坏消息一定很坏了？」
「坏得不得了。」江浩介说：「你敢不敢听？！」
穆可欣越发忐忑不安，「不听也不行吧！这麽坏的事情，不面对一定会出事。」深吸口气，说：「好，我准备好了。说吧！」
江浩介一本正经说：「周主任知道了这个病例，要求在下个月的晨会上报告，已经排好了，第一个礼拜二，主讲人是你。」
「蛤？！」穆可欣脸色发青，没想到上台报告的这一天这麽快降临。「这麽重大的责任可以交给我吗？」
「不然交给我吗？！」江浩介瞪了她一眼。
「也对！」穆可欣说：「R4好像没有在报晨会病例….」
「你知道就好。」江浩介说：「这个病人只有你跟我经手过，就是你了。反正迟早都得上去报告，早死早超生。放心，我会帮你的啦！」
说着，煞有介事从包包拿出班表，其实他早就看好了。「给你三个礼拜时间准备，这个月第三个周六，你没值班，我刚好礼拜五下夜班。下午一点，我们约在办公室，我帮你看一下准备好的东西。」
穆可欣灵魂飘荡荡，想到晨会，想到众位主治医师无情的炮火，完完全全食不下咽。江浩介摸摸她的头，笑着要她赶快吃东西，不要紧张，不要想就没事了。
怎麽可能不紧张啊！穆可欣内心呐喊着。
时光飞逝，在小儿科的忙碌生活下，与江浩介约好的那天很快就到了。在小儿科不值班的日子，礼拜六也必须上班到中午十二点，然後享有一整个星期天的假日。
十二点半，穆可欣匆匆结束掉工作，拎了个便当，背起包包赶到办公室。
星期六的办公室是冷清的。秘书融融享有周休二日的福利，主任也不会来办公。完全是空无一人，穆可欣到的时候，灯还是暗的。
她打亮电灯，走到江浩介旁边那两个专为R1设置的办公桌开始用餐。这两个位子由他们五人共用，看似拥挤，其实使用的机会很少。因为R1多半在其他科轮训的缘故，很少需要使用这张办公桌，现在已经堆满了杂物。
穆可欣稍作一番整理，才清出一个足以用餐的空间，刚扒完便当，江浩介就到了。「可欣，你准备好了吗？」
「嗯！学长要听我报一次吗？」穆可欣觉得江浩介的脸色不太好，大概是睡眠不足的关系。这才想到，学长说他礼拜五下夜班，那不就是才没睡多久就来了。「学长，你真的可以吗？还是先回去睡一下。」
江浩介坐下来。「没关系，我想今天把这件事解决。」
「那你..会电我吗？！」
「当然！」穆可欣听到毫不留情的这两个字，昏眩了好几秒。江浩介说：「我们完全模拟晨会走一次，现在办公室人少，你被电死也没有人知道啦！」
江浩介的意思是被电死也不丢脸，但是穆可欣觉得好像是被电到死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那..那我开始罗！」穆可欣打开Powerpoint档案，开始做病例报告。「周主任、吴主任、各位主治医师、各位学长姊大家早，现在开始今天的病例报告。这是一个三十五岁男性….到院主诉车祸後意识不清，到院时生命徵象为呼吸24下/每分钟，心跳135下/每分钟，血压65/35mmHg，昏迷指数E3V2M5….」
穆可欣开始报了十分钟後，突然觉得怪怪的，一看旁边，江浩介已经抵挡不住瞌睡虫的攻击睡着了。
他靠在椅背上，头略略倾斜，睡得还蛮熟的。
穆可欣用手指戳戳他，江浩介睡得毫无反应。
「学长昏迷指数E1V1M1。（注）」穆可欣开始评估了起来，偷捏他手臂肌肉。（注：昏迷指数E1V1M1即完全没有反应的意思。）
「睡着的样子还比较好看。」边看着他，穆可欣泛起微笑，江浩介睫毛长长的，不像个医生反倒像艺术家。
欣赏了一会儿，穆可欣心里乱乱的。心动了吗？穆可欣难以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用反面问法比较好形容她现在的状态。
她没有不心动。相反的，她必须一直努力，才能抗拒江浩介的吸引力。
最大的原因是她刚挥别一段惨痛恋情，还不想那麽快定下来。而且他又是个医生，还是同科的学长，如果结果不好，以後还要天天见面，这的确让穆可欣有点害怕。
这种情况类似办公室恋情，不管是分是合，都会成为人家茶余饭後的话题。
多少次内心挣扎、纠结，想狠下心来与他保持距离，却总是无法成功。因为她也深受他吸引，不由自主见到他就很开心。
穆可欣幽幽叹气，不知道到底该怎麽办？向前进、向後退，都不是她想要的。试了这麽久，她也仅仅能撑在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要打破这个僵局，大概需要一点机运，需要某个令穆可欣失去理智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