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树和可妍家长谈过，他挑选了几所高中的数理资优班，简介给他们听。她的双亲不置可否，他们早就放弃希望。
和树常常来可妍家，他教她国文，教她理化，教她史地。如果被可妍问倒了，他会去请教学校的同事。然後他也给她抽考，可妍为了有好表现非得念书不可。
然而，他就是不教她数学。
「老师，我们来讨论数学习题嘛！你不是数学老师吗？」
「你数学不用教也可以考满分。」
「可是……」
「不用可是了。」和树说：「要讨论数学习题的话，到学校去找我。」
可妍抿着嘴，这个答案令她不满。和树却笑了，生气的可妍莫名其妙的可爱。
「老师，你为什麽会当代课老师？我去网路上查过，你本来应该在明星国中教书。」
「你既然查过，那当然就知道答案了。」
「我不相信。」可妍倔强地说：「我不相信网路上说的，因为你是个好老师。」
「可妍，很遗憾的。我不是，我是个无能的老师。那个学生被霸凌，我自以为可以救他，千方百计让他回来学校，结果是他被欺负得更惨，我却无法阻止。事实上不管我做甚麽，都只让事情更糟。我眼睁睁看他陷入绝境，在毕业前夕跳楼。所以，我不会劝你一定回去学校，我只希望你不要毁掉自己的人生。」
可妍听了，双唇紧抿着。「老师，你知道我为什麽不去上学？」
「我不知道，我去问过，学校里没有人知道。」
「那是因为，知道的那群人绝对不会说。」张可妍站起来，看着窗外，今天是上弦月，月亮缺了一口，就像她的心。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们国小同班过，但是到了国中，她的成绩却不好。老师知道我国一在升学班吧！我是第一名，我朋友却是最後一名。班上的最後一名，有人开始欺负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事情居然变成风气……」
可妍眼眶湿润，泪水源源不绝滚落。
「大家的压力都很大，每天被逼着念书，唯一的乐趣就是欺负她。最可怕的是，我没有、没有站在她那边，我怕被欺负，另一方面，我也……我居然也觉得那样很好玩……呜呜呜——」
「我好想跟她和好，好想跟她说对不起。我是笨蛋，我……呜呜呜——她最後、最後到精神科住院，再也没有回来了……」
「因为她没有上学，你也不想上学？」
「我要惩罚自己，我是笨蛋，我……对不起……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可妍，不是你的错。」和树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眼睁睁看一个人因自己毁灭的罪恶，心底的悲苦，因为没有人惩罚，只好自己动手惩罚自己。
可妍好伤心，好难过。和树也像被石头压住心脏。
「可妍，别哭。」这麽说的同时，他没发觉自己眼角也泛着泪。
这个哭泣的背影，是可妍，也是一年前的和树。
他忍不住拥抱可妍，她看起来那样弱小，那样绝望。他抱着她，让她寒瑟的身影有个依靠。「可妍，真的不是你的错，惩罚已经够了，已经够了……」
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可妍的泪弄湿他胸口一大片，他的泪则沾湿了她的发。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