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女孩，是在三年前的夏天，
当时她是饮料小站的店员。很多人想追求她，我也是其中之一，但我充其量
不过是个经常去买百香绿的路人甲而已。
如果没有意外，通常我们见面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对白。
搭讪？抱歉，我长得不够高，也不帅，更别说汽车、洋房那种天方夜坛了。
我知道自己一直都只是个路人甲，尽管偶尔让人讨厌，却像是处男般无害。
「又是你？除了百香绿能喝点别得吗？」也许是因为无聊，总之女孩俏皮地
盯着我看，重点是只有我在现场。然而该死的是，当时我除了三个月每天都掏出
20块之外，跟女孩并没有任何的对话或者事件发生。
当时的戴着厚重眼镜，看起来很有智慧的我脑袋一片空白，脸红心跳的程度
则狠狠破百。张大嘴巴的模样说要多蠢就有多蠢，可我的口袋还是只剩下20块钱
。失业在家担任啃老族大将的我，这样的零用钱已经够奢侈了，我没有一丝一毫
的抱怨。
「不行。」我有点无法理直气壮。
「为什麽？」女孩得理不饶人的问。
「我的口袋只剩下20块。」默默低头，我艰难地从口袋掏出两枚铜板。
「你的口袋只剩下20块？」女孩一付无法置信的嘴脸看着即将步入中年的我。
我完全愿意承认，26岁的确不算年轻。虽然我的衬衫打扮非常糟糕，发型大
概还赶的上流行，却依旧还是无法掩饰大叔的事实。
女孩18或者未满18岁，这个观念在我的心底根深柢固。
「嗯欸！」我点头，穷酸样既然泄了底气，我也就索兴无需逞强什麽。事实
上脑袋要是想过半点跟女孩打上关系的念头，担保我天打雷劈啊。
我只知道这个年纪还能有个女孩能够喜欢，已经够了。
虽然20块钱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可是谁又知道，能够每天换
取女孩的微笑，对我而言是如何难能的可贵？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离开饮料小店的时候没有取走我应得的百香绿
。当时我感觉到身後的女孩嘴巴里彷佛含着千言万语，却终究，她没有开口留我。
自此之後，我不再喝百香绿了！每次要经过小摊时甚至还会刻意绕绕远路。
为什麽？那种心情我很难形容，也许是羞愧又或者是──什麽呢？
我感觉到自己的某一部份已经消失。
彻底的，回不来了，就像是直到最後都没能抓住任性尾巴的遗憾一样。
不久後，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女孩的模样，忘了她的微笑，也忘了当初紧紧握
在掌心两枚硬币的期待。
然而我可能因此而长大了一点吗？抱歉，我一直都知道现实远比小说还要残
酷。除了到处打零工之外，每天每天，我都特别小心翼翼将20块存下来，为什麽
这麽做？我不知道，但也许只是一种习惯。
「你每天存20块做什麽？」夜店拐到的女人好奇问我，她今年25岁，很显然
不是女孩，而且她是有钱人家的女人，甚至是每天能够给我两千零用钱的女人。
「存钱啊。」我苦涩的笑。
「怪人。」女人笑笑：「存20块能干麻？」
「能买个微笑。」我毫不介意。
紧接着，女人然後每天将我存的零钱挖出来拿去买饮料。
「为什麽花光我的钱？」我不高兴的扯开喉咙，的确，看着年轻一点一点消
失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难道你不觉得，我喝饮料时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吗？」
「当然。」当然差远了你，我暗地这麽想。
时日匆匆变换，我跟女人结了婚，买了洋房、汽车，开始出入上流社会以後
，女人稍微抱怨了起来：「死鬼，找份正经的活怎麽样？」
「找女人我会。」我坦白招供！
「真的什麽事都不想做吗？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过，很喜欢写作？开间出版
社给你玩玩？」女人极为认真地将我的梦想踩至脚底。
但冲着从娘家继承过来的财产，我就完全不会介意感到她的任性。
「不想。」嘴巴虽然这麽说，我倒是索兴思考了起来。
几年前我是很喜欢写作没错，除此之外我还会修电脑、水电什麽的。
钢琴、下棋、画图的造诣也都不低，甚至连玩劲舞团也强得跟什麽似的。可
到底，我确实做过了什麽，有什麽意义？
我记得学生时代，自己就是个货真价实得宅男，学习一切的技能不就是为了
把妹？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倒都像是作梦一般可笑，因为我甚至想起了三年前在
饮料店嘲笑我穷的女孩。
「真的不想？」女人挑眉。
「就把巷口那家饮料店买下来吧，你不是很喜欢喝饮料吗？我挂名当个店长
也不错。」我提议，反正我这辈子除了吃软饭这行干得很出色之外，其他的部份
也就相当随便。
女人不置可否，她的表情相当天真，就像是找到了幸福，好似他的男人一夜
间突然长大了一样。
於是多年以後，我又再一次走到了饮料小站。
待在柜台服务的女孩还是同一个人。只是感觉全都变了，一切一切像是都变
的更糟更坏，并等着记忆再一次砸烂崩塌的溃散。
「老板！早啊。」女孩再度微笑的跟我打了声招呼：「喝点什麽？」
看她的表情，我猜想她显然完全忘记我了。
不怪她，毕竟她再度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脱掉了厚重的眼镜，全身都是新
潮的名牌打扮，座车也是双Ｂ等级，而且我续聘女孩的薪水是她原来的两倍。
尽管当时我脑袋有一千一百万个理由使我吐出百香绿这三个字，但话卡在嘴
边却始终说不出来，所以随口就点了其他饮料，紧接着就像是炫耀一般，我每天
都点了一杯完全不一样的饮料。
而我也终於从过期的履历表上，得知了女孩的名字，以及她20岁无误的年纪
，只是现在的我，要是脑海里每天都没有疯狂想上她的感觉，担保我天诛地灭。
「老板，你为什麽总是不喝百香绿？」每天一块工作，很难不感到无聊，女
孩偶尔也会找些话题问我。
「百香绿这种便宜的饮料谁会喝？」我假装满脸的不屑。
「可是你以前不是天天都来买嘛？」女孩依旧笑着，就好像说着一件微不足
道的事情一样。
「你还记得？」不意外，我又再度张大了嘴巴。
「是啊！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很穷。」女孩笑得花枝乱颤。
「我现在应该算很有钱吧？」没错！这一句是问号，事实上除了每天固定存
20块钱之外，我全身上下包括内裤的行头，全都是家里那只母老虎给的钱。
「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女孩打趣的问，眼神就像当年一眼看穿我是处男
那般的锐利。
「怎麽可能喜欢。」我笑，这是实话。
「喔？」女孩点头，跟着从口袋掏出20块钱：「还你。」
接过20块钱以後，我亲手调了一杯极为美味的百香绿摆在女孩的面前：「上
床怎麽样？」
女孩轻轻的点头。
但真正让人感到遗憾的是，事实上我已经无法勃起很久了，虽然我怎麽也无
法形容女孩在床上卖力的精彩表现。
感觉上，我就像是默默冷眼的看着一场，幽默的、矛盾的、冲突且充满戏剧
性的时代丧礼。
当年那个清纯可爱的女孩，究竟跑哪去了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口袋里的硬币转变成钞票的同时，我已经再也不是当
年的处男。
想到这里，我将女孩还给我的20块钱存了下来。
毕竟，这是我唯一仅剩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