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昏沉沉的上午,绎庭打了一个大哈欠,伸伸懒腰,拿着杯子走向茶水间,按了门禁铃,玻璃门缓缓开启。办公室外有个会客的空间,电梯的正对面有两个大型的会议室,会议室两侧是办公室,一般人没有门禁卡,是无法进入办公室的,「唰」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从中走出了一个生面孔。『新人?』绎庭心里疑惑的打量着,边往茶水间走去。
这个陌生人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的西装裤,打着粉蓝色的斜纹领带,是标准的上班族配备,有点平头的短发,稍微用发胶抓过,正推着堆放了几台电脑主机的手推车,朝着对面的办公室走去。
『嗯,看起来还蛮年轻的,年纪可能跟我差不多吧。』这是绎庭对生面孔的第一个感想。
绎庭冲了杯咖啡,望向茶水间的窗外,身处在这个布满市俗尘嚣的城市里,生活步调快得让人窒息,有时真想好好放个长假休息一下。但是休假这件事,对一个身为软体工程师的人来说,其实是挺困难的,因为永远有赶不完的专案,还有那该死的责任制。
在回办公室的途中,看见了几个三姑六婆,又待在楼梯间里叽叽喳喳,绎庭只好告诉自己,还是面对现实吧,谁叫人家是秘书,自己是工程师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振了振精神,端着杯子回到座位上,接着又埋起头来,继续赶着程式。接近中午时分,信件匣传来了信件通知。点开了信件匣,是公司发的一则通报:
「维运客服部林亦轩调至系统服务部担任系统工程师一职,即日起生效。」原来是人事异动。
『该不会是…刚刚看到的那个新人吧?』绎庭疑惑了一下,便不以为意的继续写着程式。
「啊~」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力维突然大叫了一声,这个叫声吓到了部门里的所有人。
「干嘛啊?」绎庭和中员回过头去,只见力维很用力的抓了抓头,一脸苦笑的样子,似乎又做了什麽蠢事。
「我…刚刚…把备份用的资料库删掉了。」今天是力维值班的日子,从一大早进公司开始,就忙得焦头烂额的,杂事一件接着一件还没搞定,又失手做了件可以被绎庭笑很久事。
「陈力维,我绝对可以想像的到,你当兵的时候,一定是个天兵。」不用说,绎庭也知道,删资料库绝对是一件可以杀头的事。
「是什麽的资料库?」中员倒是挺沉着的样子。
「是小ASS的资料库,而且我还砍掉了一个月份的备份资料库。」力维又抓了抓头,一脸倒大楣的样子。
「这样啦,你先跟主管报备一下,然後再想想看有什麽办法,可以救回那些资料。」绎庭虽然觉得很好笑,但还是发挥了同事爱,想帮忙想想办法。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我先去找经理报告,等一下有值班电话,先帮我接一下。」力维也很明白,自己捅了一个很大的娄子,这种事,当然还是得自己负起责任。
正当绎庭还在处理力维的值班问题时,又遇到哲铭跑来求救,还好只是一些简单的小问题。绎庭待在座位上,指着电脑萤幕,花了一些时间,解释着系统的运作机制,又翻出了程式码来对照,让哲铭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对了,一姐,你有没有MSN啊,下班後大家可以多多交流一下啊。」哲铭弯着腰,趴在绎庭的桌上,低声的说着。
「有啊,我写给你吧。」绎庭在哲铭的纸上写着MSN的帐号。
「那我可以把你的帐号给邦宏吗?」哲铭对着绎庭笑了笑。
「OK啊。我进公司这麽久,也还没跟别人要过MSN耶。」绎庭今天的心情,被力维刚才这麽一闹,似乎比较轻松了一点,虽然对力维来说,那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我也去跟中员、力维要好了,值班有问题的时候,倒是可以找他们帮忙。」绎庭也拿了纸,起身找中员、力维要MSN去了。
当天晚上,绎庭的MSN,新增了不少联络人,很快地便和大家聊开了,聊天的内容,大都是公司的话题,公司的环境如何、要注意哪些事项等。哲铭不解,为何绎庭看起来总是很紧绷的样子,有很多次,绎庭暗示着这群不知死活的新人们,『你们的皮,还是绷紧点好,小会议室外的气氛,可不比小会议里面,动不动是会杀头的。』
公司很久以前,便开始禁止员工在上班时间,使用任何能跟外界通讯的聊天软体,举凡MSN、及时通、Skype等等,名义上是避免公司资料外泄,但其实主要的原因,是想防止员工在工作时段聊天。除了电话声,及细微的讨论声之外,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敲键盘的声音,赶不完的专案,员工也没什麽多余的休息时间。气氛总是如此紧绷,一刻都难以让人放松,着实是个很高压的环境。
九月份,公司内部的办公座位有些异动,小会议室里的员工,也都搬了出来。部门里又来了一位新员工玮震,此後,下班之後又多了项打撞球的活动。绎庭常常和玮震、力维、成莹、邦宏,一起到地下室借撞球桌打球,但毕竟公司的设备不好,又没有维护,打起来很不过瘾,所以偶尔也会到西门町附近的球间打撞球。
绎庭会打撞球这件事,其实和她的男朋友有关系。他们是二技的同班同学,当时男友是撞球校队,绎庭最常做的事,就是陪着男友到球间练习打撞球。虽然,她一直都不喜欢那种烟雾迷漫,又充满烟味的环境,会做到这样,也可以说是为了『爱』吧。一开始,她只是待在旁边,看着男友打球,後来觉得无聊,便独自在一旁打暗桌,打着倒也打出了兴趣,男友见状,便开始指导绎庭一些基本杆法和动作,练习了一段时间,打得还算OK。和同事们对打,还能打得平分秋色,实力相当让她玩得很开心,尤其,她最爱欺负的人,就是陈力维,但最近有好一阵子,绎庭都没有再找同事们打撞球了。
「一姐,帮个忙,我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资料都跑不出来。」哲铭向绎庭发出了求救讯号。
「嗯,等我一下。」绎庭先把手上的程式中断,走到哲铭的座位旁。
「我看看哦,你说是哪边有问题?」听绎庭说话的语调,似乎有些有气无力。
「这里,这个查询按了以後,资料都跑不出来!」哲铭指了指萤幕上的网页画面。
「我检查一下程式码。」绎庭把滑鼠接过手,哲铭让出了座位给她。
「一姐,请坐请坐。」哲铭站在一旁,弯着腰,也仔细地看着程式码,沉默了半响,哲铭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一姐,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哲铭推了推眼镜,小声说道。
「嗯?你想问什麽?」绎庭正专心地用脑袋run着程式码。
「你有没有男朋友啊?」绎庭很少对同事们提到自己的私事,那股神秘感,让哲铭很感兴趣。
「喂,你真的很会挑时间耶。」哲铭这个问题,让绎庭很不想回答。
「我很好奇嘛,说一下啦。」哲铭像是撒娇般的笑着。
「刚分手。」绎庭回答时的脸色不怎麽好看,原本嘻皮笑脸的哲铭,倒是吓了一跳,还真的是很会挑时间耶。
「是哦…为什麽?」可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让哲铭不得不追着问。
「不.想.讲。」绎庭盯着萤幕的脸,面无表情,语调平和的让人害怕。上班时间,绎庭不希望想到伤心事,那只会让自己的工作情绪更加低落。
「嗯…」哲铭也很识相的闭上了嘴,免得自己的程式bug无解。
其实绎庭和男友会分手,也只是歹戏拖棚的结果。想当初,男友入伍前,他们就已经有过一次分手的危机,男友当兵了以後,绎庭反而更能安心地上下班,那种感觉,就像是把一匹狼,关进了笼子里。但毕竟狼的本性还是狼,关久了也不会变成宠物狗。男友退伍了以後,就像是只饿了很久的狼一样,到处猎食,而绎庭对男友来说,就像鸡肋般的存在,食之无味,又觉得弃之可惜,直到这只饿狼,找到了一只大肥羊,然後,就把鸡肋抛得远远的。从此以後,避免触景伤情,绎庭就再也不碰撞球了。
十月份,接连着好多天下雨的天气,黑鸦鸦的天空,让办公室的气氛,更是低迷到不行,人也显得无精打彩。这天星期三,下班前,天空突然放晴,绎庭打了起精神,用一姐的号召力,就在下班前夕,临时召集了软体部的年轻人们,打算到士林去逛夜市。这个提议倒是振奋了人心,响应的人还算不少。
「一姐,我可以找别人去吗?」哲铭看了看绎庭。
「可以啊,你要找谁啊?」绎庭一边问哲铭,一边和其他人讨论着机车数量,和借安全帽的问题。
「我想找系统部的亦轩去,他那边也有一台车,可以载我。」哲铭拿起电话,找着分机表上的分机号码。
哲铭上、下班并不骑车,一百八十九公分的身高,脚真是长的可怕,就因为脚长,所以大家都不太想载他,载过哲铭的人,都觉得骑车转弯是件很危险的事,一不小心就被他的长脚卡住,夹在腋下,感觉还蛮奇怪的。
「OK啊,反正混一混就熟了。」绎庭倒是觉得无所谓,继续询问着机车数量,和谁要载谁的问题。讨论好集合地点,一群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便成群结队的出发了,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咦,亦轩就是上次看到的那个新人啊?』绎庭看着哲铭找来的司机,心里想着。
在逛夜市的路上,大家沿路吃吃喝喝,东扯西聊的,一问之下,才知道亦轩也算是力维的学弟,而这群年轻人的年龄层,最老的才六十九年次,最年轻的则是七十四年次。平时软体部大家都聊过,对基本的个人背景还算了解,绎庭倒是对系统部来的亦轩,感到有些兴趣。
一行人,走进了一间卖烤麻糬的小店,胡乱的点了些不知是什麽的麻糬,并好了桌子,就坐下了。
「你是之前那个,从维运客服部调上来的人吗?」绎庭想起了先前收E-mail时,看到的人事异动通报,对亦轩好奇的问道。
「嗯,对啊,我之前是维运客服部的。」亦轩大方的回答。
「那你对我们部门的人,应该都算熟吧,我们都会轮值班。」绎庭对亦轩笑了笑。
「其实我不知道谁是谁,只知道名字。有的时候,半夜会call你们,然後就会想说,是谁这麽倒楣,要起床尿尿了。」亦轩笑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线。
「那你有半夜call过我吗?」绎庭眯着眼,不怀好意的说着。
「嗯,我记得半夜call过你的,只有一、两次,其实你值班的时候,都算是蛮顺利的,我很少call到你。」亦轩的笑容看起来很和善。
「印象中,我值过的班,也就一、两次半夜被叫醒而已,原来叫我的人就是你…说,要怎麽补偿我?」绎庭假装生气的瞪了亦轩一眼。
「不过有人值班的时候,就真的特别衰,问题超多,电话接到手软。」亦轩的语气很温和。
「那我猜,应该是陈力维吧…他是我们部门公认的衰鬼。」绎庭毫不客气的说着。
「耶…什麽我,哪是啊。」原本在旁边打打闹闹的力维,立即大声的反驳。
「你上次还把备份资料库给删了,还说不是。」绎庭和力维逗着玩。
「真的,力维值班的时候,电话都特别多。呵呵呵…」力维的举动让亦轩笑着附和着。
「对了,有个问题要先问你,你是单身吗?」绎庭吃着老板刚端上来的红玉麻糬,正经的问。
「是啊,我是单身。怎麽了吗?」亦轩疑惑的说。
「因为不想让对方的女朋友误会,所以会先问清楚,如果不是单身的,就要保持好距离罗。」绎庭吹了吹热腾腾的麻糬,瞄了亦轩一眼。
「欢迎你加入我们啊,我们这些都是无聊的单身人士,啊…不对,除了陈力维以外,其他人才是无聊的单身人士,有空再一起出去玩吧。」绎庭不太顾形象,呼噜呼噜的吃着热呼呼的麻糬。
「呵,有机会罗,反正我平常也没事做。」亦轩温温的笑着。
绎庭很喜欢一群人一起出游的气氛,喜欢那种大家吵吵闹闹,而自己也有人陪的感觉。有了士林夜市的经验,此後每逢星期三,天气不错的话,一群人便会相约逛夜市。宁夏夜市、绕河街、永康街、通化街、师大夜市、公馆等等,一个接着一个,只要是想的到的夜市,绎庭都想要去逛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