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良心！
听见那三个字，邵煊面色微变，但没辩解什麽，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神情有些恍惚。
「喂！你们！」见两人突然对峙起来，孟思珝挺身挤进两堵胸墙间分开两人，凉凉骂道：「在小孩子面前这样吵，好看吗？要不要拿麦克风广播更爽？」
两人闻言各退一步，杨亦怀依然抱臂防衞着，邵煊拍拍领口别过身，满面黯然不知在想什麽。
左看看杨亦怀负气的脸，右瞄瞄邵煊哀怨至极的背影，孟思珝不解地搔额。实在弄不懂这两人是什麽关系，明明刚才一起找小孩，感觉交情似乎不错，怎麽瞬间变脸像仇人？
虽然邵煊的言论没骨气到极点，百分百踩中这位亦怀叔叔的痛处，但她还是觉得他担忧孩子安全的出发点并没错。
「小朋友。」她转身朝孩子们眯眸灿笑。
「暴龙姊姊好……」一张张崇拜小脸眨巴望着她。
「暴……」暴个头！差点握拳搥下去，可爱攻势无效！她伸指点向个头最高的男孩，「麻烦你带小弟小妹先进去。」
小阳意会地点头，虽然才国小五年级，但眸光却有出生特殊家庭的早熟，马上带头指挥所有孩子收起草坪上的变装衣，排排队一路走向仓库，独留三人各据一方。
「我岳父……他做了什麽？」许久，邵煊首先打破沉默。回想选举造势当天，杨亦怀在人群中忿忿批判台上的林裕福，反应那麽强烈，事出必有因。
「他是你岳父耶！问我做什麽？自己不会回去问？」杨亦怀嘲讽的撇笑。
「啧……你比我还不可爱！」孟思珝轻皱鼻头，叉腰瞪住杨亦怀，「老板都拉下脸问你了，施舍个两句话也不肯，小、气！」
杨亦怀沉下脸瞪住她，邵煊没什麽好气一笑，转头望着孟思珝，瞳眸轻闪一抹感激；一触及他带笑的温润眸光，她有些赧然缩缩脖子，「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乡长以前做了什麽。」
杨亦怀闻言歛下怒气，板着声音说道：「他当乡代时，包蔽包商以『田心桥下游段河道整理应急工程』的名目，表面整治田心桥下游河川地，实际盗卖砂石，再仲介工厂回填有毒废土，从中抽取回扣。」
盗卖国土可是重罪！孟思珝微微吃惊，秀眸一转瞥向邵煊无动於衷的俊脸。
「四、五年前还联合几位议员、民代合炒附近地皮。」旋身遥望远方国际物流园区，杨亦怀回忆什麽说道。
「老板，这些事……你都不知道吗？」见邵煊还是没反应，孟思珝有些疑惑了。
「我没听我妻子谈过……她应该不知道自己父亲做了什麽事。」他摇头表示不知，又或许林巧薇知道一切，但之後遗失六年记忆，对父亲印象仅止於身任田心国中家长会长，而这些事都是暗里来，林裕福怎麽可能主动宣扬。
「不知道就别乱出建议。」杨亦怀望着邵煊覆抹伤感的脸，面颊紧绷线条和缓了些，顿了下继续说道：「一年多前，院里收容的孩子共计四十七人，年纪从高中到三岁，当时镇上有些诋毁院内人事的流言，捐款渐渐少了，财务吃紧下，我陆续将一些孩子送回原生家庭。」
「院内已有孩子被送回？」孟思珝插口问道。
「嗯，目前只留下十六个国小的孩子。送回的半年後，收到一些离院孩子的信，信上不是感激，不是想念，而是写着：『亦怀叔叔，你为什麽给我希望後，又要把我推回去？我每天都好痛苦，不想上课不想回家……』」
花了心力保护和教育孩子，却无从改变原生家庭的现状，孩子回归家庭後，最终又重蹈过去伤痛。
孟思珝闻言心口一疼，难怪听见要送回孩子，他的反应会这麽激动。微微转头望向邵煊，他还是面无表情默默听着，那样七情不动并非无感，而是予人一种刻意压抑的隐忍。
就在此时，一道清亮嗓音打断三人——
「哈罗！你们在做什麽？」
三人一致转头，唐美菲提着一个纸袋站在大门口，一样妆颜姣好，但长发由鬈变直，身上不是细肩露背的小洋装，而是简单的素面短T加牛仔裤。
「美菲姊……」孟思珝讶叫，同时听见杨亦怀厌恶地轻啧了声。
唐美菲推开侧门来到三人面前，乍见孟思珝，脸上既惊讶又欢喜，激动拉住她的手尖叫：「思珝！我好想你呀！什麽时候回来？怎麽会来这里？」
「嗯，回来半个月了……刚才是带一个小孩回家。」孟思珝微蹙眉心，唐美菲长久在路边招揽生意，声量和绝美外表不搭，一激动起来声音特别吵。
「那你和义叔……」
「人都娶回来了，也无从改变，只能适应；倒是你，回来时不见你在顾摊，还有在做吗？」
「当然有啊，我轮早班，晚班另请一位小姐顾，这样才有时间来……」她扭捏说道，美眸一转瞟向杨亦怀。
孟思珝望着一脸害羞的唐美菲，顺着她的视线对上撇头不理人的杨亦怀，突然领悟眼前上演的正是「妹有情、郎无意」的剧码，心下一叹……怎麽离家三个月而已，小村里的人事全然改变。
「抱歉，我先回去了。」邵煊突然打断两人。
「啊，邵老板，我下午做了甜甜圈，带两个回去吃吧。」唐美菲拦住他，热络地塞了个油纸袋到他手中，「每次去你店里都让你请喝咖啡，不好意思呢！」
「那没什麽。」邵煊一脸没什麽的笑道，摆摆手朝大门走去。
咖啡……
望着邵煊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抹淡淡异感自孟思珝心底涌出，说不上来是什麽滋味，只觉得那天喝到的咖啡，好像不是独属於她；原来每个人去他店里都能喝到，说不定也时常泡给店内客人喝。
「我拿甜甜圈给孩子们吃。」唐美菲对杨亦怀温柔说道，转身快步走向办公室。
人一下走光，留下孟思珝和杨亦怀两人大眼瞪小眼，她尴尬冲他一笑：「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家了。」
「慢着！」
才走两步，左腕一紧，整个身子被杨亦怀扯了回去。
「你和唐美菲很熟？」他凝声问道。
「嗯，算是不错的朋友，她常来我爸店里买东西。」
「你爸的店？」
「文义五金行。」这人眼睛长在头上呀，果真不识得她。
「原来是你……」他盯着她的脸思索数秒，总算想起什麽。
「其实美菲姊人美个性又好，你可以好好考虑她。」满面堆笑推销。
「是不错，如果手脚乾净点更好。」他讥讪撇笑。
「你说什麽？」她傻眼。
「上次撞见她在办公室偷翻我的抽屉，问她在干嘛，竟然回答我看到蟑螂爬进去。」
「不可能！美菲姊不可能偷东西！」她怒目瞪他，直觉朋友的人格被他污辱了。
「最好真的是蟑螂的错！」
孟思珝争得面上胀红，也不想和他辩下去，噘起唇怒冲冲走出育幼院。
「可恶！烂人！欺人太甚！」
一路绕过土堆山，踼飞路上碎石，来到田心桥上，远远只见邵煊站在桥边护栏前遥望远方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