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宵被摸得连手指都僵硬了,清清发起痒来的喉咙,他推开殷成陌的手,催促他快点去用膳後就去叫莫悬起床。因此嘴里塞满油条正要捞第二碗粥的郑堇,便这麽被笑眯眯走进屋子的殷成陌人赃俱获。
师徒四人围在一起吃饭,郑堇老早就已经吃饱,被殷成陌差遣晚些下山去买些钉子和蚊帐回来,说什麽天气暖蚊虫作怪,要他回来记得帮大夥儿都钉一钉,免得便宜那些虫子。
看见郑堇苦得皱起脸来,姜宵心里过意不去,就说晚点和他一起下去。殷成陌没有阻止,自顾自收着碗,姜宵和莫悬拿了钱以後就跟郑堇下山。他们先到铁匠那里买袋钉子,之後问这附近哪里有卖帘帐,买妥以後还剩点钱,郑堇提议去买点冰棍来吃。
「师父要是追问的话该怎麽办?」姜宵担心的是这个。
郑堇笑他婆妈,「你不说我不说,师父哪会知道啊。」接着肩膀扛着卷成筒状的帘帐就往卖冰棍的小贩走去。
姜宵也好久没吃冰棍了,挑了根梅子口味,一送入嘴含住吸吮,冰凉伴着酸甜从舌上弥漫开来。郑堇那根「喀喀」几声没几下就给他啃得精光,姜宵忍不住想这师兄有时就是急性子,不过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也难怪殷成陌这麽喜爱逗弄他。
想起师父来,姜宵呼吸滞了下,眼前瞬间晃过一早殷成陌慵懒的坐姿,胸前春光袒露无遗,他甩甩头,嘴里吸吮得更用力些,拼命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随着年岁越大,对於殷成陌的邪念也停留得比以前还要久,来得也更加频繁。
姜宵没有忘记他第一次梦遗时,梦见的正是殷成陌那两根锁骨,醒来他简直无地自容,一大清早默默搓洗沾满湿滑液体的床单,偏偏那天殷成陌起得也早,好死不死撞见这幕,以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和他晓以大义,要他别慌张,姜宵只是听得越来越难堪,最後头都不敢抬了。
他知道是自己心里有鬼。
父亲的信总算是送来了,信里提到最近的日子过得不错,说是自从他走了以後,父亲也学会烧饭,信里洋洋洒洒分享了新学会的食谱,顺道问他有没有更美味的作法。
最後是一句淡淡的,祝好。
姜宵眼眶有些热,把信看完折好,收进床下一个木盒子,那里头装满父亲捎来的信。
殷成陌自从他吃肉吃得吐了以後,菜色准备得更是丰富。要是遇到二师兄当值姜宵只敢吃青菜时,殷成陌还会强硬的替他夹其他菜,一双漂亮的眼睛灼灼盯来,明显就是要逼他吃下去。姜宵被看得害臊,哪敢不从,硬着头皮吞下半生不熟的萝卜炒蛋。
练武的时候,殷成陌也比对两个师兄用心,虽然乍看之下好像和平常无异,仍是似睡非睡斜卧在旁盯着他们看,但看向姜宵的那眼神比以往要多出了点专注。姜宵在他师父的虎视眈眈下小鹿乱撞,不知不觉也到了他十七岁生辰。
那天他说要回去看父亲,殷成陌准了。
「你爹要是看见你已经长得这般标致,一定会和为师一样满意。」
「师父,标致不能随便用来形容男人的。」
殷成陌刚收成完药材,倾身在水井旁洗去满手泥污,闻言一怔。
「……是吗?」殷成陌甩甩手,随手往衣服上一擦,「我倒是打小就常被人这麽说。」也不知是炫耀还是单纯陈述,殷成陌的表情有些难以猜透。
後来想起什麽,他问姜宵,「今晚回来吗?」
姜宵正要回去收拾东西,想了想,「会,今晚我得帮师父烧水不是?」
「喔,那早去早回吧。」殷成陌坐在井边专心替药草挑去烂叶,说得漫不经心。
姜宵回房打理好自己,拿了竹筒装水,塞了几颗水果在布袋里就要下山。从这里回到家大概快两个时辰,等他到家门口也差不多是父亲要回家休息用午膳的时候。他站在门外等,几个路过的小姑娘羞答答的朝他瞥来,之後发出窃喜的惊叫,挨着肩一起走远。
姜宵摸摸脸,以为是早上的饭粒黏在脸上忘了扒下来,摸来摸去没摸到什麽不对劲的地方,於是默默放下手,继续愣等。
没多久,就看远远一个高大的身子挑着扁担走来,姜宵站起来看,是他爹。他将手圈在嘴边大喊,「爹,孩儿回来啦!」
那身影愣在原地,之後扔下扁担不顾拔腿往这里跑来,父亲跑得气喘吁吁,到他面前慢慢停下,黝黑脸上一双眼来来回回盯着看,之後缓过气後,问他「怎麽不通知就回来啦」。
姜宵微微笑,父亲脸上多了点皱纹,但看起来身体还硬朗,只是衣服手肘那里的破洞补丁有些歪七扭八,按他的活动量估计再过几天,那补丁就要受不住磨耗掉下来了。
「爹,你先进去休息,我去帮你收拾。」
「不用,放那里就好,我待会儿过去拿。」父亲手捏着他胳膊,还是那样痴痴的目光,「你高了好多啊。」
姜宵这才发现,以前得要抬头抬得脖子酸和父亲说话,现在两人竟长得一般高。
「人也变得结实……看来送你去那里收获还挺多的。」
「爹,我们先进去,这里太阳毒,再站在这说话咱们父子俩就要中暑了。」
父亲笑起来时眼尾夹出深深的皱纹,看得姜宵眼眶一热。一进去他就连忙替父亲倒茶,递水果,之後去把搁在路中央的扁担挑回。他父亲看他手脚这麽俐落,笑得很是安慰。
父子俩便这般啃果子喝淡茶,寥寥数语带过彼此三年间的生活。姜宵见面前的男人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毕竟这屋子只剩他一个,想必孤独得很。姜宵说想以後多回来陪他,父亲只是拒绝了,说自己还没老到撒尿要人替他解裤子,要他好好专心练功,以後练成了,也算是多一样技艺,不用像他一样要看老天爷脸色吃饭。
姜宵点点头,心里有些不舍,父亲之後说替他准备点东西要他带上去给其他人吃,他想去帮忙,父亲只是按着他肩膀要他坐好。然後父亲拿出一壶酒来,隔着几层油纸还是能闻见暗暗酒香,袅袅袭来。
「这酒是我和村口老张讨来的,他们家有名的『君子醉』。」将酒塞到姜宵怀里,那酒壶沉甸甸的,姜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後来说的话,一时失了力。「你啊,十七岁了,爹真不知道以後要是你真不在,该怎麽办才好。」
父亲话语有着伤感,也许是想起杳无音信的兄长来。两兄弟相差五岁,他哥赴京赶考,在他十三岁时寄来最後一封信,只写着过几天就要赴试,心情紧张,之後就再也无下文,但每年父亲生辰,还是会记得捎信回来祝贺,只是人就是不回来。
「……爹,你还惦记大哥吗?」
他爹一开始没有回话,蹲在地上替他把酒壶上的麻绳系实些。姜宵得到的是冗长沉默後,後悔起自己为什麽要问这个。
「惦记……惦记有什麽用?这孩子铁了心不回来,连发生什麽也不愿意提,我还念他做什麽。倒不如当作没生过这儿子,省得烦心。」
姜宵喉头一涩,化不开的忧愁随着父亲听似平静的话语扩散开。
哥离开的那天早上天气阴沉沉,像要下雨,姜宵试图回忆大哥的脸,无奈已成模糊一片,只剩轮廓和要他好好照顾爹的温敦嘱咐。
哥和他一样,性格乖巧,但他比姜宵更是压抑许多。母亲咽气的那时候,姜宵在睡午觉,爹在店舖守着,只剩他哥坐在母亲床边,一动不动,眼睁睁看母亲的脸由白转为惨青,身体慢慢冰凉僵硬。
哥目睹了母亲死去的过程。
从那以後哥便很少说话,虽然还是会笑,会背着姜宵玩,但是他眼里只是空洞洞的,什麽情绪在那停留无法过一瞬。那时父亲因为生意惨澹,母亲又刚下葬不久,为钱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无暇给予两个孩子多余的关心。
姜宵也懵懂,和哥哥的日子在母亲过身後混乱不堪,两个人开始学习煮饭烧菜洗衣,以及零零总总的繁琐杂事。他哥一边读书,考了秀才,父亲和姜宵开心得几乎要忘记烦忧,哥的脸上虽然是笑,却心不在焉。
姜宵察觉到异样,却没有多放在心上,以为他哥只是累了。现在想起来,他感到愧疚,如果他要是再细心一点……
「爹……」
「哎,你难得回来,就别老提起这些事。讨来晦气。」
他闷闷应了声,也知道自己不该再提,但心里头就是有根刺扎着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