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事物存在的的终极意义就是走向毁灭。」艾莉丝突然这麽说道。
「包含人生吗？」章七贤问。
「恩，包含人生、时间、还有你所珍爱的一切事物。」
「不懂。」章七贤思考了一下：「那不就太悲哀了？」。
「是阿。」艾莉丝看着章七贤，但艾莉丝的眼神是在看着七贤的容貌，亦或是盯着空气中的残像？无法分辨。
「答应我。」。
「？」。
「几年後，现在的时刻将显的无比珍贵，永远也无法追回。」。
艾莉丝接着说：「至少，偶尔能想起这一瞬间。」。
「好。」章七贤点头。
○
但为什麽呢？
当初如此珍视且信誓旦旦发下的豪语，随着时间的吹抚，变的像是沙堆一样，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
就连回忆也会走向崩毁吗？
日子渐过，当我想起这些事情时，彷佛隔着一扇沾满白灰的玻璃。
仔细觑看，才能看到艾莉丝模糊的轮廓。
「喂！转过来！我在这！」。
对着看不清的回忆大喊，声音早被吸进无声的海绵。
为什麽呢？
成长所伴随的就是观看生命中的事物；一点一滴的步向崩毁吗？
既使这样探究，爱莉丝也回不来了。
余事无法弥补，我失去了她，无论任何意义而言。
在林并的店里醒来时大概是下午一点多左右，也或许是两点我不太清楚。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暂时布置成休憩用的杂物间比较合适。
四坪大的隔间，堆满了过期的酒类海报跟促销赠品，只是随意的铺上棉被跟枕头就此打住。
连睡个觉还必须像虾子般的扭曲身体呢。
「醒了吗？」走到楼下林并正在吧台看着拳赛的重播，手上拿着一罐德产的黑啤酒。
「废话。」我也在吧台坐了下来：「那麽早就喝酒？」。
「把关品质。」林并说着：「要喝甚麽？」。
「有Dr.p吗？」我看着电视。
「可乐？你不喝酒？」林并摸着冰箱。
「难过才喝。」我摸着冰冰的吧台。
林并在桌上放了一个啤酒的冰杯，噗哧一声的打开了大罐的Dr.p可乐，没有加冰块满满的将冰镇过後的液体注入。
「喝酒就是为了它的难喝。」林并在杯上抖了抖残留的可乐，随後将罐子丢进回收箱内。
「恩…。」我摸着渗着水滴的冰杯，一时没办法喝下饮料：「昨天不好意思。」。
林并看着电视，连头也没回：「我们不用道歉。」。
电视里的拳赛已经不是当年认识的选手，红色全套的旋守连续刺出了三记刺拳，蓝色拳套的选手硬吃下这波攻势，一个扭身右直拳突破攻势，瞬即接了一记漂亮的钩拳。
「还记得我们以前在学校练拳的日子吗？」。
「怎麽忘的了？」。
「以前总觉得你怪怪的，很多事情彷佛都是先知道，过了很久才知道你跟一般人不一样。」。
「六合也会通灵阿。」。
「跟你猥亵的能力比起来，他正常多了。」林并喝了口酒：「所以你真的不能随便看照片？」。
「一般来说是随机对事物产生感应，就像走马看花突然勾起回忆一样。」。
「进入照片的内心领域就必须很专注才能做到。」。
林并想了想说：「那你在国外不就很多人抢着雇用你？」。
「大多是不好的勾当哦，能从照片或是使用物感受到他人的思考，你觉得会有甚麽正经事？」。
「恩，可是你也解决了很多怪异的事不是吗？」。
「人们总是会把力量用在最错误的地方。」我说着。
「那你的身体还能承受吗？」林并擦着刚洗好的杯子，我看到酒柜里放着他弟弟的照片。
「当我发现时，很多事都记不清楚了。」。
「丧失了记忆吗？」。
「没那麽夸张，只是内心里似乎抵抗着那些事，总是要挥点时间才能想起来。」。
「所有的记忆？」。
「不是一切，但也不少。」。
「你过的也很辛苦呢。」。
「还好，只是突然梦醒时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多年，自己没有任何真实感。」。
「包含工作的事吗？」。
「见证太多恶意了，脑里早就用铁柜锁上了。」。
「人的恶意真的很可怕。」。
我喝了大概三个指节份量的Dr.p：「恶意在这世界上是不用语言的，它们造就了残酷。」。
我拿起了照片看着。
「不用勉强自己哦，不想要回去也是可以的。」。
「我只是想要找到当初的自己与艾莉丝无关。」。
我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情绪达到平静，想像自己躺在夜理的湖泊，静静的让它包裹着。
稠稠的沉重得空气，冰冷的进出我的肺部，睁开眼睛盯着照片，感觉景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再一次扎眼，我已经进入了照片里了。
脚上是木质的地板，空气里有酒吧特有的酒气，没有其它的客人吧台是还在经营这间店的社长。
「社长你的店生意那麽差，我有钱一定顶下来。」林并坐在椅子上笑着说。
「没有礼貌，你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好好的喝酒吗？」社长递出了一盘招待的炸薯条。
「好难吃！」阿则雅趴在桌上将薯条沾着可乐吃下，六合则半阖着眼睛似乎很困。
「六合你很累吗？」章七贤问着六合，我看到了我。
看来这张照片应该是用定时制的自动摄影功能，所以才没有摄影者本身的内心投射，单纯的记录着画面。
「有点累。」老墨说着。
「呵呵」艾莉丝坐在距离电视最近的位置，盯着无声的搞笑电影笑着。
那是叙述一只会讲话爱酗酒的熊娃娃的故事，我的印象很深刻，至今电影台还是不断的重播这部电影，纵使笑点都已经被人熟背了，但我每次还是忍不住再观看一次。
「好蠢。」艾莉丝笑着拍手，从这个角度看来，她的脸庞被电视散射的白光应的白晰，双眼的黑色眼影跟鲜红的口红显得分明美艳，我不由得看得出神。
艾莉丝的轮廓比起照片中的修饰更显的立体，那眉宇间露出的气息是刚毅且充满自我个性的混合体，我一直无法叙述当时我被她吸引的感觉，原来是在於她自然散发出的不自然得味道。
她，太特殊了，特殊的让我无法扎眼喘息。
像是电影里走出的摇摆女孩，也像是在台上弹着吉他的摇滚女性，别具魅力的双眼穿透着我，纤细的曲线却出乎意料的蛮横，缠的我快要窒息。
「章七贤你再看甚麽？」社长突然这样说道，我吓了一跳。
「看电视。」七贤这样回话。
我松了口气，在过去的影像中我以为社长是在跟我说话，其实他是在调侃着过去的我。
「色鬼~」阿则雅没好心的盯着章七贤，手上的薯条晃阿晃的。
「听不懂你说甚麽。」七贤别过头喝着桌上的饮料。
「不好意思，我还要一罐Dr.p。」艾莉丝转头跟社长说道。
「甚麽是Dr.p？」七贤问着社长。
艾莉丝晃着手里被冰块稀释的玻璃杯：「樱桃可乐，台湾没有代理哦。难得这里有我才来这里的。」。
「不喝酒吗？」七贤问。
「难过才喝。」艾莉丝说着。
「樱桃加可乐好喝吗？」七贤问着。
「养乐多加绿茶的1.65倍。」。
「好特别的形容词。」。
艾莉丝接过社长递上的Dr.p，传给了七贤：「喝喝看。」。
七贤喝了一口：「好怪。」。
「习惯了就好了哦，一种新世界的特别味道呢！」艾莉丝说着。
七贤示意也要一杯：「我叫章七贤。」。
「艾莉丝，叫我艾莉丝就好。」她举起杯子，然後伸手大力的拍在七贤的背上。
「好痛！」。
「哈！男子汉怕痛干嘛？我在车站附近的唱片行工作，你呢？」。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起来。
○
回来了，身体一时无法适应这转换，正确的说是大脑无法从这两极的感官中顺利调频过来。
猛一回神，撑在吧台上的双手就像靠着浮冰，失去了着力点身体往前跌了一个琅仓。
「七贤！还好吧！」林并从吧台里跑了出来，试图扶起我。
「常有的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喘着气，爬了起来。
「你的鼻子。」。
我身手触摸，才发现鼻血已经流的满脸都是，看来脑部有点承受不住。
右手还沾着血，左脑跟右脑分别传来刺麻以及冰冷两种不同的感觉，抚着头慢慢的站了起来。
「让我休息一下。」。
林并没有说话，从冰箱拿出一包冰块让我振着。
「假如你的身体无法承受，就不要查了。就像你说的，没有意义了。」林并说着。
我闭着双眼，脑还里想起曾答应的话。
───「答应我。」。
───「几年後，现在的时刻将显的无比珍贵，永远也无法追回。」。
───「至少，偶尔能想起这一瞬间。」
我将冰块放下盯着林并说着：「对艾莉丝来说这意义重大。」。
「我想起来了，我曾答应过她。」。
我缓缓撑起身子，往店门口走去，林并紧张的大喊我没有回应。
推开厚重的木制大门，我努力的往前跑着，双脚越跑越快似乎挣脱了身体，像个疯子。
一直努力的往前跑，不断的奔跑。
我想了起来你始终离我那麽远，我总是要努力的奔跑才能稍微看到你的背影，如今你停止了我依然跑着。
侧腹因运动感到疼痛，衣服被汗浆和湿了，我努力的追赶一个不存在的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