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因为很在意而吻一个人吗?』
等到发现自己对着徵羽发出这则留言,孙芍染有股想死的冲动。
写作的人脑内小剧场很发达,但是也不用失控成这样吧……
望着画面里小视窗上的黑字,只能万分消极的关掉它,装作看不到。
只是,定律作祟,越是想装死就越是不得其所求。
『如果喜欢的话。』转亮的帐号显示和回覆过来的小视窗,又一次提醒着。
……其实你根本就在线只是装离线吧徵羽大神……
迅速的回覆让芍染不由得这麽联想。
『取材问题?』
『呃,算是……』
徵羽接下来的一句,倒是给了她一个好把话题转开的藉口。
『那个……介意帮我分析点东西吗?』
迟疑了一会儿,孙芍染发出这麽一则讯息。
说不上为什麽会这样想,或许是隔着萤幕无形中就降低了警戒心,打着反正对方也不认识自己的念头,有些难以启齿的话题反而很自然地就开了口。
【徵羽邀请您使用Meetingroom。】
『?』
『你说吧。不太方便打字,用这样比较快。』
简单的应允邀请透过喇叭传出,他的声音很舒服乾净,带着点引导气息,芍染有些杂乱地开始描述起今天发生的事——
当然没忘记那最好用的替身:我朋友当作开头。
『第一次?』耐心地听完她的叙述後,徵羽问了这麽一句,孙芍染原本愣愣地就要回答,在送出前急踩了煞车。
『听、听起来应该是吧,我想说可能跟歌词有些关联所以……』
滑下一滴冷汗,她忽然觉得,要背後嚼人舌根有时候也是件困难的事。
『礼尚往来,那我也分享一下我的好了,或许你听完可以得到些灵感?』
徵羽的那句「礼尚往来」让芍染莫名地一个冷颤,脑海闪过的是某个很强调公平的身影,还有那个总是微扬的「学姐」。
『对她的第一份认识,是她的故事……』
他说话的感觉,像是歌一般的节奏,如同他的曲子,随着他吐露出的字句,拉开画面——
#
在看见她之前,他一直不认为,有人可以真正的了解到他想什麽。
精确的说法是,看见她的作品。
从小以来的生活圈这麽告诉他,在家世背景、才华天份至上的世界里讲公平是多余的事,抛不掉的东西他不会假惺惺地装作无知,但也不代表就非得照这个规矩玩……
有对想法开明的父母,影响了他不少;所以当那个时候老爸邀请他参与甄选,名义上是父母所分别创办的剧团和乐团共同合作年度音乐剧的剧本小说徵选,说穿了,是他们结婚二十年的庆祝活动。
“有几个不错的作品,我跟你妈各有拥护,你也来挑看看?”
递来的,是几个仔细封存好的牛皮纸袋。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作品。』
说到这里的徵羽声音变得格外温柔,就像是在向深爱的恋人作出最深挚的告白。
『很难用言语说出对她的想法,我只知道在读完那篇小说,自己疯狂地创作了一首又一首的作品,因为她构筑的世界。』
『……我以为这只是种对於才情的憧憬和迷恋,直到我遇见她的人,推翻了我原有的以为,甚至我作了件我想不到的事……』
对於她的追忆,徵羽只说到这儿就停住,而後歉然地向她说着临时有事情必须先离开。孙芍染望着转灰的帐号,故事听了一半让人真的有点心痒着想知道後续,而後涌上的,是股手痒的冲动。
想写些什麽,冲着他的声音和说一半的故事。
视窗切换,删去原先写上的歌词,模糊了的那一块在他的嗓音构筑下,轮廓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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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讲下去,他怕情绪露的太多了。
松开滑鼠上匆匆点下登出的指,难得的慌张让他忍不住笑出声。
她是这麽安静的听着自己述说着,丝毫没有多余的联想。很棒的观众,没有想过自己是主角的可能。
她不知道他是谁,但他知道她是谁。
早在他们对谈之前,他们已经见过面。
目光掠向桌旁的书架上头凸出的一只牛皮纸袋,颜色有些褪去的不平均,细碎的皱摺显示着时常抓取开阖的痕迹——
记忆回到四年前,不甚甘愿地被老爸从琴室挖出来,无可无不可地翻着递过来的稿子,据说是他们已经先筛过的复选,是个很大范围的主题,从他接连翻阅的几篇可以推敲出来好几种陈述角度,很无聊。
「音乐剧本小说」六个大字像是紧箍咒,框住了发展的方向,兜兜转转都还是绕回这边,抓起最後一份,他想,大概也是如此。
那是篇小说,他知道这样讲很废话,这边的几篇作品哪个不是小说?但他还是只能这样说。
如果说之前几篇给他的感觉是剧情穿插着音乐,那他现在手上的这篇绝对是完全的相反,他找不到任何的断开点,一口气阅读完填满整个脑袋的想法还喧腾着,手已经忍不住翻了第二次。
想为它写曲子,每个情节段落都有它们各自的旋律。
「你喜欢这篇?」来到身边的老爸瞄了瞄他手上的稿子。「这个作品很特殊,老实说跟我们要的主题不算吻合,故事本身是好看的,只是调性不大适合当个音乐剧的剧本,太过强烈了,曲子压不住。本来初选应该就会刷掉,又舍不得。」
称赞能从向来挑嘴的老爸口中说出,感觉得出他给得评价不低,却也明显表现出这不在选择范围内。
「我写。」
手摩挲过上头印刷着作者名字的部份,他抛出了出乎意料的一句话。
「哎,儿子,你不是不太想走我们这圈子?」扬着眉,他是真的很意外听到这个。
「我只想帮她写。」
默念了几遍触碰到的名字,像是要刻印在记忆里;第一次,这麽强烈的想要完成一件事。
有些鸡同鸭讲地对话了老半天,面对儿子的坚持,总是带着微笑,素有剧场贵公子之称的他难得地感到无力。想想当初好说歹说想栽培儿子接班未果,结果一篇故事居然就让他自己发话了……「儿子,不是老爸要质疑你,只是你真的会吗?」
问完这问题居然得到儿子睥睨的回望,那晚,某位在舞台上呼风唤雨的知名艺术总监倒在自家老婆怀抱里哭叹着养儿不肖,此是後话。
「……总之,结果公布那天你也来好了,看想怎样你自己跟她谈,但我先说了,我跟你妈并没有选她。」
惊叹才华是一回事,该注重的他还是不会轻略。
最後这份稿子,就这麽留在他手里。颁奖那天他去了,在舞台边的角落观看着,隐密却视野极佳的位置,他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她。
及肩的长发披垂,身上穿着制服,正和隔壁同她差不多打扮的女生低首交谈着,手上拿着的流程纸卡随着她讲话时不经意的小动作挥舞,颁奖开始的音乐响起後她停止了交谈,转正了坐姿,抬起头来看向舞台上的投影布幕播放的宣传影片——
视线就这麽定着在她身上。看得投入的她被影片的情节逗得一乐,笑开的眉眼灿若星阳,整场典礼他就这麽傻愣着站在舞台边望着她,那个刻在心版上的名字从这时候开始有了图像。
结果发表时她的确没有得奖,老爸走出後台准备颁奖时对他眨了眨眼,那天交付在她手中的不只复选的奖品,还有个评审特别奖,并邀请她在典礼结束後可以稍微停留讨论。
只是最後,她并没有留下来。
「……如果那时候我们就见过面,你会记得我吗?」
徵羽的指抚过牛皮纸袋,粗糙的纸面引起了刚受伤的手一阵刺痛,晚上料理时的闪神让刀不小心划过指头,伤口不深,却划下长长一道红痕。
就像她的名字在自己心里面留下的痕迹。
圴然.孙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