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了吗?」刻字工人在电话中重新再覆核一次。
「对,不好意思了麻烦你把它再改好吧,修改费用电汇的可以吧?」叶洛一手拿着话筒,另一手却在写着接下来要交代下属所做的工作。「ANSON,这篇东西麻烦你替我送到邮局可以吗?记得要下午之前送到,很赶急的。」
看到他终於把电话放下来,ANSON才轻轻敲了一下门,放下手上的咖啡在桌子上对他笑道:「洛哥你不休息吗?」
叶洛看着他,最近的年轻人真是的,动不动就说要休息。钱还是得努力工作去挣回来,怎能因为累了就放假?「我休息了谁给你人工?」
叶洛仍是一贯的描淡写。
「哈哈,我又不是说要洛哥你不做了啊,只是你天天总是待在公司,偶尔也该交个女朋友舒解舒解一下吧?」ANSON接过他手头上的文件,却还是完全没有动作仍在跟他闲聊。
真是的,还不是是太宠他了?现在变得宾主不分了。不行不行,一定要有一点老板的威严才行!「你啊,要是再不出发的话,我就真的要让你好好休息,放一个悠长假期了!」叶洛硬是板着脸道,他是一个没有架子的人,现在的这个表情还是挺惹笑的。
「咦?洛哥是说笑的吧?」看他的表情夸张的,分明就是一脸不相信叶洛的话。不过说归说,他还是有所行动,慢慢走出办公室。
「洛哥,我是在认真关心你……好好的去休息一会吧,你太勉强自己了。」临离去之际,ANSON还是不忘掉下一句。
真是个话太多的小孩,但却也是少数难得还懂得关心别人的年轻人。
待ANSON真正的出门以後,他才放下了手上的文件,抬头看向窗外。
啊,那棵枫树又长新叶了。明明上年才只剩枯枝的。
生命,果然是一种微妙的东西。
循环不断的生长着,却又循环不断的凋谢。
就像人生一样,不断的来来去去。到底是为了什麽?
会不会其实是为了制造属於自己回忆,只专属於自己的色彩?
……不知道那个红色的女孩现在怎样了?
是不是还在流浪呢?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其实她已开始去重新上学了?有很高兴的生活吗?还是已经成功做了一名设计师?
不知道,属於她的颜色,是不是仍然是那一片接近无限黑白的深红?
……不知道,她的答案,是不是仍旧是那天的那个,不能碰触的伤口呢?
「自杀死掉的人,最後看到的到底是什麽颜色呢?」他不由得再一次回想着,这个仍是没有答案的问题。
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伴着死者长埋入土了。
叶洛叹口气,最近,他好像已经能毫不介意的面对色彩这个词了。
啊……真是可怕的联想系统啊……
挥挥首,挥掉那些无聊的想法。
电话这时适时的响起,正好,叶洛需要有能驱走那些幻想的理由。
「您好?」
「……」电话那头彷佛没人似的,一片沉寂。
「喂?我姓叶,请问有什麽能幚忙的吗?」他再次问道。有很多客人在面对亲人离世时都是难以释怀,所以这段时间有可能会变得有点自闭也说不定。
所以他从不在乎重覆自己的身份,接驳到这里的电话泰半是因为亲人去世而要办葬礼等等的事项,他明白。
「……你是叶洛?」电话那头终於传来了一段女声,声音嘶哑。
叶洛努力从回忆中找寻这把女声的主人,然而客人实在太多,他怎能一一记住他们的名字?
「我是。」他讶异,没想到会有人认识他。不会是熟客吧?他愕然,虽然生意也是需要做的,可如果可以的话,熟客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可免则免的比较好。毕竟是这种职业嘛。
他怎会希望有人一次又一次因为丧亲而光顾他?他没那麽冷血,希望赚钱也不会这样立坏心肠。
「我……我是路晓秋。」对方过了好一会才说话。
路晓秋──那个缠绕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名字。
「……哦,是你啊?怎麽了?」叶洛深吸一口气,尽量平伏好自己的心情。千算万算,也没料过她会再度找上他。
这个时候该说好久没见,还是什麽呢?
听她的语气,像是遇上了什麽事。
「听说……听说他要起骨了,对吗?」电话的那一头,声音带着颤动。耳力不俗的叶洛不难听到她的啜泣声,然而他却不懂得安慰。
「嗯,听说是因为现在的位置风水不好,他的家人想要把他迁移到新的地方再好好安葬。」那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彷佛又再重新浮现起来。
那淡淡的草莓雪糕香味,与一片赤红色的神秘秋日。
他和路晓秋已经有两年没有再见,再次听到对方的声音,没想过是她致电来办公室找他。
「……他们终於愿意接纳回他了吗?」她轻问,语气中沁透着不肯定。
电话一头的叶洛不难想像到她此刻的表情。咦?他还记得清楚她的样子吗?
「毕竟也是儿子吧,没有什麽接纳不接纳的。」叶洛猜想她应该还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来找过他的事。而他也没打算告诉路晓秋,反正家人重新接回那男生,已经很好。
「呐,叶洛。」她顿唔。然後没再在这个话题聊下去,「世界只有三种色彩是怎麽的感觉?」
「什麽三种色彩,你已经忘记了我……」他还没有说完,路晓秋再次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我就是想问你,世界只有黑白灰这三种色彩是怎样的感觉?」她问得焦急,似是很急切想知道答案一样。
啊?为什麽莫名其妙的问起这种事?「会有什麽感觉啊?不都是一样吗?」他老实回答,没有看过五光十色的世界,怎能和他自己看到的世界作出比较?
「那……是不是像在看粤语残片的感觉?」她了然,似是明白他的世界。但仍然不甘地问他。声音里有种无力感。
「啊?」他失笑。「在全色盲的人的认知里,没有细分得这麽复杂的啦!再者,我想我看什麽都应该也是你口中的粤语残片吧?」真是的,这个女孩一点也没有改变,怪里怪气的。
两年了,仍是没有变过。
「哦……也对喽。」她呆呆的答道,彷佛有点明白又像是一点也了解似的。
「又发呆了吗?路晓秋。」叶洛对着电话筒的另一头问道,对话突然出现一片静默,他不禁她。他相信路晓秋并不是为了问他到的世界是怎样和她的不同。
电话的另一头有人叹气,长长的叹息声音传到叶洛那边,「我呢,最近都会在晚上坐在电视机前面看那些粤语残片啊……」
「……是吗?那,好不好看?」叶洛没法问她为什麽要看,彷佛有把声音在告诉他:到这里就是禁忌了,请不要越过去。
他不知道路晓秋此话有何用意,只觉得隐隐约约有点不对劲,但要问他到底有什麽不妥,他没能说出来。
「我不知道呐,因为都没有怎麽在看。」路晓秋的话像是公式一样,没有任何温度。彷似是看粤语残片并不是重点似的。
「啊?」他再一次愕然。这个女孩,果然真的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怪胎。
由她说的那句墓志铭到今时今日,叶洛觉得她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迷,她的话总让他觉得疑惑。
「因为我在看颜色啊,我在感受,叶洛在看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电话中的另一头传出微弱的轻笑声,可一但细听起来却又莫名的让人幻想到了哭泣声。
他挥了无谓的幻想,安静的听着她说。
听着这些轻笑的声音,叶洛觉得不安的感觉扩大。如同墨汁滴在纯白的画纸上,无限地扩大。
「叶洛所看到的世界,会不会就是最接近天国的国度?」她小小声的道,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别胡思乱想的,这不像我印象中的路晓秋。」虽然只有几次的见面,然而她却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连同那一片让人沉溺的深红。
「……叶洛,我在他的眼中,到底是什麽颜色的呢?」她问。
他怎麽会知道?他对男生一无所知,她为什麽会这样问他?
「你为什麽要问这种问题?」这一天的她太过於奇怪,让叶洛忍不住的想要去关心她。
半,电话的另一头再度发话,像是累极的语调,「自杀死掉的人,到底是什麽颜色……我记得,叶洛你曾经问过我,我的答案吧?」
「……你现在在那里?」叶洛直觉到奇怪,不安一直涌上心头。
他只希望他是猜错,他相信他认识的路晓秋是坚强的。
「我告诉你吧……我的答案……」声音渐小。
「路晓秋!你到底在那里?」叶洛大叫,头皮发麻,他知道他没有猜错。
「呐,还记得草莓的颜色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恐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一切的白色一样,空无一物。「自杀死掉的人……就像是一片让人无法忘怀的深红一样,红红红,世界中就只出现一片深红……」她开始虚弱的哼起歌来,「拍」的一声,电话的另一端一瞬间没了声音,联络断掉,只剩下一些空洞的断音。
「糟糕!」他不禁大叫。到底应该要怎麽办?
路晓秋,你到底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