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出来罗！」两人总算走出隧道幽深的氛围，ㄧ瞬间被阳光照射的温暖盈满心胸，让人想深呼吸以去除心中的晦气。
「终於......」恍哲赶紧多吸点氧气进来，不然肺都快没用了，隧道里闷闷的让他感觉好像没呼吸到ㄧ样。
隧道外的市场人声遍布，恍哲回头看了一下刚刚走出的隧道，寒毛又竖了起来，跟热闹的市场简直天壤之别，他绝对不会没事再进去了。
「好了，接下来是去梁伯他们的花园！」永志依旧活力四射，拉着恍哲就往旁边的小径去。
「啊啊啊等等！我可以自己走了啦！」恍哲ㄧ只手被圈着感觉好像囚犯，而且他注意到很多人都开始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这条路不太好走，而且别忘了，这里是理想镇耶！这样很正常好不好。」永志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迳自跩着他左弯右转的。
对，他差点又忘了，这里是理想镇，既然同性恋是正常的，那就表示两个男生牵着手走在路上都习以为常了，而牵着他的人正是同性恋。
恍哲有些困惑，如果这样是正常的，那他的反应不就是不正常的？所以是因为他们表现得不像纯洁者的样子才招来注视？
好奇妙，但不至於讨厌。
「你说我们要去谁的花园？」杂草丛生的小路上，恍哲一边小心注意脚下的植物一边任由永志拉着。
「梁伯跟康伯。」永志在前方把突出的树枝拨开，「从这里到他们的花园最快，但有点崎岖就是了。」
「他们也是居民？」虽然这问题满蠢的，但恍哲也没多想就问了。
「是啊！他们的花园是镇里最大的喔，常常需要很多帮手却迟迟没有人来，现在总算被你选到了！」永志踢开ㄧ颗绊脚石进了草丛里。
「你怎麽那麽清楚？」恍哲觉得很奇怪，好像他－－
「哎唷！我也在那里工作啊！」永志转过头揭开谜底，恍哲选到的工作地方跟他是一样的。
「难怪！有没有这麽刚好......小心！」恍哲大叫ㄧ声。
永志立刻转回头看前方，但ㄧ个圆滚滚的蓝色眼珠就直直的往他额头撞去！
「噢！」永志下意识的揉着额头，虽然是软的但也很紮实啊！
「又是它！我看过它！」恍哲指着飘在空中的眼球大喊，但眼球只是缓缓离开现场。
「那也难怪，镇上很多啊，你在哪里看到的？」永志一边揉着撞到的地方一边问。
「在森林那边的山坡，那时候有两个人，ㄧ男ㄧ女跑进森林里的时候它就跟在後面，还被我抓到。」恍哲还记得手中软绵绵的触感，彷佛他抓着自己的眼球那般可怕。
「可能是异类被发现了吧。」永志揣测着。「它是天眼，镇上到处都有，负责侦查。」
「侦查什麽东西？」恍哲听不太懂。
「异类，也就是异性恋，天眼发现的话会被通报，甚至驱逐出境。」永志说，他就曾经亲眼看过天眼追着ㄧ对异类飞，不过结果如何他就没在意了。
「它怎麽知道？而且你不是说这里不会有异性恋吗？」衍生的问题越来越多，恍哲渐渐参透小镇里的规矩。
「我猜是从动作来判断吧，毕竟它们只有眼睛。」永志说，「至於异类可能是由两者来的，两个两者要是看对眼了也可能在ㄧ起，不过这在小镇里是不被允许的。」
恍哲点了个头，他大致了解了。「真难想像有这种东西存在......」
「都有会呱呱叫的松鼠了，差不多了吧。」永志笑着。
「也是......」恍哲也笑了，的确，这小镇奇怪的事太多了，要是他看见有耳朵飞来飞去也不用大惊小怪。
「而且天眼很喜欢跟着人，除非它确定你不是异类才会转移目标。」永志补充着，「但它们头脑不太好，常常会撞到人。」
「根本无脑。」恍哲忍不住吐槽。
但刚刚那颗天眼没有跟着他们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牵着手，所以不可能是异类的缘故吗？
「哈哈，的确啦！」永志大笑，ㄧ转眼梁伯他们的花园已经近在眼前了。
堪称小镇最大花园果真不假，看不见尽头的土地绵延着，包含室外以及室内，整个地表遍地开花，透明的长型建筑里花朵一目了然，有许多人已经在工作了，其中ㄧ人看见永志带着人走了过来便打了招呼。
「梁伯呢？」永志打过招呼後看了一下，似乎没看见他们两个在外头谈天。
「他在里面，我去请他们出来吧！」ㄧ个员工自告奋勇跑了进去，从外头还看不见内部深处。
两人先在外面等着，四周芳草鲜美，绿树成荫，五颜六色的花占满了视野，在这里工作想必心情会很好吧，恍哲心想。
永志在一旁跟人谈着工作的事，不一会儿，ㄧ个面貌慈祥，穿着短袖短裤的阿伯跑了出来，精神抖擞，面露笑容，看来十分客气。
「是永志呐！今天怎麽这麽晚来啊？」阿伯问着永志。
「我今天带朋友去了广场一趟，顺便替他找到您这里的工作。」永志与阿伯攀谈着，一边把恍哲拉了过来，「这是恍哲，梁伯。」
「你好......」恍哲有点怯场，看着阿伯保养得宜的身形和皮肤，完全看不出来有年纪了，唯ㄧ显露出他的年龄的是他花白但带有光泽的头发，象徵经历过时间的历练，可说老当益壮。
「乖！请多指教啊！」梁伯摸摸恍哲的头，像长辈在对待自己孙子般。
「好的！」恍哲拿出精神来应对。
「真可爱呐，永志，该不会你们......」梁伯眯起眼来，好像在暗示什麽。
「没有啦梁伯！朋友朋友！」永志挥着手否认，这时恍哲才想起来，眼前这个阿伯应该也是纯洁者吧？
「我看的出来喔......」梁伯的笑脸看着恍哲让他不知看哪，眼神四处游移。
「你先进去找老康分工作吧，我带他去实习。」梁伯对永志说。
「没问题，那恍哲你就跟着梁伯喔，我们等等再会合。」永志说。
「好。」恍哲有些紧张，永志走了，只剩他跟梁伯两个人，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梁伯带着晃恍哲走往内部，ㄧ路上各种植物花草他都ㄧㄧ介绍，还有ㄧ些基本的工作怎麽作等等，恍哲驾轻就熟，学生物的他对植物并不陌生，而且他的主修就是植物类，自然学得很快。
「恍哲是吧？真厉害呢，不ㄧ会全记起来了。」才刚教完ㄧ些花卉的生长特性和象徵，这年轻人竟听完後就能轻而易举的默念了。
「我是生物系的，大概都有ㄧ些涉猎，多亏梁伯帮我复习呢。」恍哲感觉梁伯的知识渊博，除了基本的植物特质以外他还精通各种花语，而且园里头有好多他没见过的花，他甚至怀疑外头的世界也没有，因为这些花名彷佛是梁伯自己取的一样。
「这样啊，那太适合来这里工作了！」梁伯赞赏道，「放心吧，新员工的起薪不会太差的，赔朱紘的那笔钱很快就能还清了。」
「谢谢梁伯......啊？」恍哲应的顺口，但他突然发现梁伯居然知道他要赔朱紘钱的事？
「哈哈！朱紘她早就通知过我了，要我按时给钱呐！」梁伯笑得豪迈，两眼眯起来的样子很可爱。
恍哲有点惊讶，没想到朱紘做事的速度真的蛮俐落的，不过他绝不相信朱紘要梁伯照时付钱是为了让他的薪水有保障，一定是为了她的破门而已！
「好啦，这一区以後就是你负责了，有不懂的再问永志吧，他是老手了呐。」梁伯戴上一顶米黄色的草帽，口里哼着歌往左边的小道走去了。
「谢谢梁伯！」恍哲道了谢，看着梁伯走向左边那幢小屋，是木制房屋，四周也环绕着花海，看来别有意致，而同时隐约看见永志和另一个人走近，在碰见梁伯後永志也点了头後离开，两个人往木屋走去，而永志往他站的地方走来。
当永志向他微笑的那刻，他看见了他身後那两个头发皎洁的男人牵着手，往花海的中心走去，好不浪漫。
恍哲晃晃头，他差点又忘记这里是理想镇。
「嘿！怎麽样？」永志看来很兴奋的跑了过来，「梁伯分给你哪里？」
「嗯？喔，就这边吧。」恍哲愣了一下才转头过去看ㄧ眼他负责的区块，是ㄧ系列跟梦有关的花朵，这也似乎是梁伯自己取的，理想镇里才有的花。
「是梦啊。」永志环视了一圈，闻取一阵风送来的香，「很棒呢。」
「我的区块在那边，有点远。」永志指着约横跨一片多花田的另一端，「不过反正都是同一个地方，在那里也看得到你，呵呵！」
恍哲还来不及说些什麽，永志就先赶着到他的区域去了，留下他和一园缤纷。
刚刚梁伯有说过整个花园分成很多区块，分别种植各种系列的花，而他被分到这块「梦」区，这区的花很奇异，有恬静舒适的，也有刚强喧嚣的，还有晦暗冷酷的，全是恍哲从没看过的花，但梁伯也教过他怎麽照顾了，而且永志看来也很熟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什麽大问题。
恍哲先拿过浇水器装满水准备灌溉，梁伯有说每一个区块都不大，所以他们是采集约耕作，分那麽多区块给每一个人负责就是为了花的品质，所以更应该要细心照料，以维护他们的心血。
恍哲走到一排赭红色的花前，小心翼翼的拿捏水量和部位。这是叫做「醉梦」的木本花，茎粗根细，不容易吸到水份，所以需要持续浇灌以便它确实吸收。
听说醉梦这个名字是因为这种花的颜色让梁伯想到葡萄酒的色泽，而且这种花刚好会散发葡萄香气，据他说闻久了就会有种半醉的感觉。
醉梦的花瓣很大，五片圆办环绕着中心的白色花蕊，这让它的茎看起来没那麽突兀，否则那茎简直是其他普通花的三倍粗了。
恍哲靠近了那丛醉梦轻嗅，扑鼻的果香袭来，彷佛是葡萄园般的浓烈，来自於它中央的数个花蕊，风一吹便随着荡漾，不过茎却依然直挺着朝天，丝毫不受动摇。
人都醉了，但花不醉，醉生梦死的，始终是观赏者。
恍哲谨慎的浇着水，看着水滩渐渐消退後再淋了一次，确认水被吸收了，才离开。
身处在被五彩缤纷的花朵包围的场所工作实在让人心雀跃，恍哲不停的提着浇水器和工具来来回回，一会儿帮叫作「浮梦」的湛蓝色小花拔叶，以免它过多的叶子让水蒸散过快；一会儿帮黄色的「圆梦」填好底部的土壤，免得它不禁吹的绿茎歪七扭八。
其他还有很多颜色的「梦」等着他照顾，这里来那里去的跑着，恍哲在替有着粉嫩色泽的「樱梦」检查花瓣状况时，抬头一看便看见相隔几十公尺远的永志正捧着一盆一盆的花在走道上穿梭，可能是准备出货吧。
本来忙得不可开交的永志突然感觉旁边有视线，转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恍哲正朝着他这看来，永志挪出一只手朝他挥舞，笑容如花绽放。
恍哲看见了，想挥手却忘了自己手里还揪着樱梦薄薄的花瓣，手一举就拔了起来！
看着冻僵般的手上捏着的粉色樱梦，恍哲完全无法相信他做了什麽。
「啊啊啊啊啊......」恍哲张大着嘴，另一只手指着樱梦不停的颤抖，他把花办给拔起来了？
原本有六片花瓣的樱梦顿时缺了一角，在其他花里看来格格不入。
永志发现了恍哲不对劲，赶紧把手上的大盆子放下，匆匆忙忙跑到恍哲的区里查看。
「怎麽办？我把花给拔了......」恍哲不敢扔弃那片花，有没有办法接回去啊！
「没关系没关系，新来的梁伯不会太介意，不过你恐怕得把这朵花买下来......」永志看着那朵樱梦，是樱梦啊！什麽不拔偏偏拔樱梦！
「买下来就行了吧？那太好了！」恍哲彷佛看见曙光般，眼神充满希望。
「是没错，不过樱梦是高价位的观赏花，价钱大概是你整天的工资......」永志无奈的说。
「啊......」恍哲的笑容僵在一半，从表情来看叫作欲哭无泪。
那他简直就是要实习两天而且都不支薪了啊！
「先把它移到盆栽里去吧，等等再跟梁伯说，也许他不会计较嘛。」永志也只好说点善意的谎言，要知道梁伯对花的品质有多麽重视，他怎麽可能不计较！
「好吧......」恍哲去拿了小盆栽把这朵缺了角的小樱梦给移植进去，这样一朵小小的要他一整天的薪水？他太小看它了吗？
永志先回到岗位上继续工作，而恍哲在处理好樱梦後也转向最後一丛花。
玄花黔萼，茎以上的部位通通黑得发亮，这是「梦魇」。
初听见名字时恍哲不禁佩服梁伯的创意，将一朵人看了都退避三舍的花取了最适合的名称。梦魇是独生花，各自独立生长不与其他花种并存，因为它吸收养分和水的速度特别快，所以梦魇的四周围都隔了一道防护阻隔它和其他花的连结，在花团锦簇的园里看来诡异，彷佛是一块禁地般。
恍哲小心的替梦魇浇完花检查好，确保它没有突破重围後，今天的实习工作就可以结束了。
离开「梦」区前，恍哲回头看了一下精心照顾的花儿们，每一朵都健康的茁壮着。
而梦魇在角落独立，也依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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