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潮的忙碌结束後，送走最後一位在店里用餐的客人，挂在餐馆门口的「营业中」牌子总算可以翻到另一面「休息中」。
这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四十五分了，范翡青匆匆和大家打过招呼，便换下服务生制服，准备赴约。
「翡青，你这麽急着走，是要赶着去和男朋友约会啊？」筱惠忍不住打趣她。
范翡青只是摇头笑了下，淡淡地解释道：「我哪来的男朋友？我是要去看展览。」
「是喔。就你一个人去吗？」
但范翡青还没来得及回应，便出乎意料地让二厨叫住了。
「翡青，跟我进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喔，马上来。」
「真是的，不知道他又要当人什麽了。我先去嗑饭啦。」筱惠耸了下肩，给她一记「你自个儿保重」的同情眼神，就出去和大厨他们吃员工午餐了。
不过，当范翡青费解地走进厨房，却发现二厨拿着她新腌的那罐泡菜，少见地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你可以跟我说你做泡菜的方法吗？」
「喔，当然可以。」原来石叔叫她进来是为了这个。范翡青立即点头答应，还顺手撕下一张点菜单，翻到背面的空白页，用笔写下食谱，还特别备注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小细节，交给二厨。
「你……就这样把你的秘方给我？」石叔讶异於她的乾脆。
「这不是什麽秘方啦，只是简单的家常食谱而已。」范翡青不以为意地说道，「石叔，我等会儿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下礼拜一见。」
「欸，你等一下。」
「呃？」
「员工餐，你不带走的话，多出来我们很难处理。」石叔转身走到料理台前，在外带纸餐盒里装了几块韩式寿司递给她，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
「石叔……谢谢。」范翡青接过餐盒，不得不说有些受宠若惊。眼见和徐震罡约定的时间迫在眉睫，她也没有心思多想。
不管怎麽说，她和二厨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这算是个好的开始吧。
然而，尽管范翡青已经用最快速度赶往工艺博物馆，最後她还是迟到了整整十分钟。
还没走近就瞧见徐震罡，尽管今日气温偏低，人高马大的他依旧穿着休闲短衫，背脊挺直地站在入口附近，手里拿着展品宣传单，不时抬起手看表，很明显是等人的姿态。
范翡青小跑步来到他面前，相当过意不去，「徐先……嗯，震罡，不好意思喔，我拖这麽晚，害你久等了。今天店里客人有点多，我一直忙到刚刚才下班。」
「没关系，我也只等了一下子而已。」徐震罡因为她的出现而露出安心的微笑，随即留意到她手中还提着餐盒，「那你吃过午餐了吗？」
「还没，不过我现在还不饿。这展览只开放到五点，对吧？我们还是快点进去──」范翡青不想害他耽误宝贵的看展时间。
「不行，你得先吃东西。」徐震罡却拉住她的手臂，然後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前方人行道上的无人长椅走去。
可才走出第一步，他的手就让她立刻甩开了。
徐震罡不解地回过头，却瞧见她那来不及收起的惊弓之鸟般的表情，刚才她被自己碰触到的那只手，正紧紧地护在胸前。
「对……对不起……」范翡青苍白着脸，低头嗫嚅着。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後，她心里就此对异性产生恐惧，除非必要，否则别说近亲密的肢体接触，就连近距离地面对面说话都很难克服……
然而，之前受困在电梯中，正是他解救了自己，她怎麽可以这样对待人家？但，她还是没办法，下意识地就做出排斥的举动……
「翡青，你还好吗？」徐震罡很想上前关心，但终究忍住了走向她的冲动，总觉得那样做会吓得她转身就跑。
「我、我没事。」范翡青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几下，这才稳定住情绪。本想对他解释些什麽，却迎上他宽容而理解的神情。
「那就好，我还担心是我一脸凶相，才害你临时闹胃痛。」徐震罡轻描淡写地一笑置之，彷佛刚才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呵……怎麽可能？」范翡青局促地扯出一抹笑。
「就坐这里吃，好吗？」徐震罡走到最近的长椅前面，顺便替她拂去椅面上的路树落叶。
「嗯。」范翡青依言在长椅的最边角坐下，却没有立刻打开餐盒。
「你慢慢吃，我先去买点喝的。」徐震罡见状，只是找了个藉口走去别处，体贴地让她独自用餐。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范翡青忽然厌恶起自己了。为什麽她总是这麽懦弱？实在很没用……
明明是那麽好的人，她却只能用这麽态度回应他……这到底算什麽？
范翡青沉重的反省中拿起一块紫菜寿司，然而才送到嘴边尚未咬下，耳里便听见一阵极其刺耳的急煞声响，以及路人们惊恐不已的尖叫。
范翡青当下转头往路口看去，却因眼前所见的景象吓得浑身僵冷，捧在手中的餐盒整个掉落地面。
一辆小货卡在柏油路面上划出长长的刹车痕迹，硬生生横停在马路中央，而前方车轮压辗着一个人的下半身──是徐震罡！
而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就扑跌在他正前方，饱受惊吓地哭叫出声，「妈咪……妈咪！呜哇哇……」
「萍萍！萍萍！」年轻的母亲万分焦灼地赶过来，抱起自己的孩子检查着。
眼下的情势再明显不过，徐震罡是为了抢救这孩子，才会不惜以身犯险。
「不是……不是我……是那个小孩闯红灯先冲过来的……」货车司机也被吓得不轻，喃喃地为自己辩解。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先生、先生，你有没有事？」
「他腿都被压断了，怎麽会没事啦！」
范翡青的脸庞瞬间褪去血色，想也不想地冲过去，拨开挡在前方议论纷纷的路人，「震罡！震罡──」
「翡青，别担心，我没怎样……就是我的右脚被车子压住了……」徐震罡见她一副吓得都快哭出来的样子，苦笑地哄着她：「还好是义肢，不是真正的脚，不然就真的损失惨重了……」
原本是想安慰她，没想到经他这麽一说，范翡青的眼泪却立马落下。但她一句话也没说，迅速观察了一下车祸现场，确认徐震罡真如他自己所言没有受到重创之後，便扯着他似乎依旧安好的手，使劲地要将他从车身下拖出来。
「翡青，别忙了，以你的力气根本拉不动我……」
围在旁边的其他路人听见了徐震罡的话，也纷纷伸出援手协助范翡青，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总算将他从车轮底下解救出来，然後搀扶他到路边坐着，等待救护车到来。
范翡青二话不说地卷起他的裤管一看，好惨……徐震罡的义肢被辗得变形，膝盖以下的小腿部分几乎全断，摇摇欲坠地摆晃着。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哭了嘛，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你这样叫没事！」范翡青抬手抹去颊上饱受惊吓的泪，生气地抬高音量质问。
「我真的没事。」徐震罡柔声安抚她，「你忘了我是佣兵出身的吗？这点小擦撞，跟战场上炮弹的强大威力相比，根本不算什麽，我挺得住。」
「但你早就已经不是军人了。」范翡青吸了吸鼻子，不敢苟同地反驳他。
「呵，也对。」
「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怎麽还笑得出来？」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在关心我。」徐震罡对她坦然一笑。
「……」范翡青看着他一时间说不上话。
「翡青，对不起，明明是我约你出来看展，但突然发生这种事，今天下午我大概没办法陪你了。」等到警方赶来、做完笔录，都不晓得已经几点了。
「……暂时给你欠一次。」
「什麽？」
「这展览不是举行到这个月月底吗？找个我们都有假的日子再过来。」
「可以吗？」徐震罡感到一丝惊喜。
范翡青点头，「前提是……你要快点把义肢修好。」
此时，救护车的鸣笛声也由远而近，抵达事故现场。医护人员连忙将唯一的伤者搀扶上车，尽管徐震罡一再辩称他只有轻微擦伤，不需要劳师动众，但还是被「请」了上去。
「那个，我可以陪他一起去医院吗？」范翡青怯怯地发问。
「小姐，你是这位先生的？」
「她是我──」徐震罡还没来得及说完整句话，就让她出声打断，然後大怔。
因为她的回答是：「……女朋友，我是他的女朋友。」
「那你快点上来！」随车的医护人员立刻让她上车，关紧车门出发。
「翡青，你……」徐震罡在接受检查的同时，不由得诧然地望着她。
「这是我能跟车的最佳理由，不是吗？」范翡青低声说道，「而且要不是你提议在先，我根本不会来参观这种军事展……」
「不好意思，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没交过女朋友，实在不知道要怎麽跟女孩子约会。」徐震罡不无腼腆地苦笑了下。
范翡青摇了摇头，没有答腔，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旁，陪着他一同前往医院。
「翡青？」
「嗯？」
徐震罡按着自己的右脚膝盖，慎重思索了几秒，才又开口：「你上车前说的那句话……我可以把它当真吗？」
「呃……为什麽？」范翡青闻言，等到意会过来後，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一个会为了我受伤而担心到掉眼泪的女人，为什麽我不要？」
「可是……可是我讨厌男人，非常讨厌……」她低头凝视着自己紧握成拳的双手，视线中一片水雾晃漾，笼罩心头的晦暗阴影依旧令她耿耿於怀。
「但，你并不真的讨厌我，对吗？」
「……」
「我知道我有不可挽回的身体缺陷，如果你在意的是这个──」
「我从来不认为你是残障者，从来没有。」她急着出言澄清。真正可悲的，其实是心理罹患残疾的她……
「那，你要不要试着跟我交往看看？我会努力学着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不让你失望。」
「这种事……能试吗？」她连肢体上的轻微碰触都会过敏……这样的自己，有谈恋爱的资格吗？
徐震罡的回应是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却坚定地覆盖住她的，然後慢慢收拢。
范翡青顿时怔然，稍稍颤动了下，却没有过度反应地挥开他满布擦伤的大手。
「如果换作是我请求你呢？」他认真而诚恳的眼神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翡青，拜托，我现在是伤患，你不要拒绝我。」
听见他这麽说，她不禁失笑，哭笑不得地问：「你都是这样『说服』别人的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让我破例的女人。」他也是头一回扮演无赖。
「但，我的个性并不讨喜……我可能会是个很差劲的女朋友，到时失望的人就会是你了。」
「呵呵，我也不遑多让啊。你看，我连女孩子喜欢什麽都不知道，第一次约会就找她来看无聊的军事展，我们是彼此彼此。」
范翡青让他这句话逗笑了，「……你害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了。」
「这对我来说倒是个好消息。」徐震罡总算安心一笑，握着她的手一路上都没再松开。
--------读者苏兰登小剧场part.12之人生就是要贿赂--------
警卫先生：翡青答应当我女友了！（握住她手紧紧不放）
范小姐：你都受伤了...这样人家舍不得嘛（娇羞）
作者：恩、这次的贿赂不错喔（数着徐某送的钞票）好啦福利我再写给你多一点啦！
（贿赂清单：握手：$1000、约会：$2000、交往：$5000......项目增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