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融雪之後 — 05.

正文 融雪之後 — 05.

暑假,夏天的假期。意味着气温的攀升、烈日的酷热、放假的欢乐,到处可见游玩的人群。何子晴的家、打工的小书店、练舞的团,都距离一个城市闹区不到一公里之处,她每每放学总是从学校搭车到这热闹的街道,再慢慢往人群稀少的地方走去,她一直都不喜欢人群嘈杂的地方,可偏偏她生活的地方却离不远,很多人羡慕她想逛街就能走来,但她实际上很少来,她宁可在网拍悠哉的选购衣物,也不想在大热天的人挤人,互相嗅着彼此的汗味,尤其很多女生会喷香水,揉合着汗水的味道就更加令人作呕。

一到暑假,街上的人们更多了,何子晴更讨厌了。

裸露的皮肤晒的熨烫,何子晴穿着舒适,脚下踩着夹脚拖,正准备往舞团走去。毕竟暑假空闲的时间一多,她便让自己排班变多、练舞变勤,才不会闲的发荒。

车水马龙,到处都是呼啸而过的机车,还有人群的聒噪,在气温的化学作用下,此时听来都更加烦心。何子晴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

「何子晴!」

听到呼唤声,何子晴停顿脚步,回头望。

三男二女正站在马路的另一头,向她招手,都是舞团的人。分别是绿茶、高怪、阿平、小猫,还有小沁姐,都是平常很照顾她的人。何子晴在原地等他们过马路走向她,并露出浅浅一笑。

「今天这麽早来呀?」高怪很高,何子晴和他讲话都要抬头,身高好像有185吧。

「嗯,因为闲闲没事做,想说提早去也可以练练。」

「哟,很努力喔,下次演出要不要来个solo怎麽样?」绿茶总是嘻皮笑脸的,但练起舞来的正经是何子晴甘拜下风的,他在舞团已久,原先是不怎麽搭理新生的,但何子晴和他的朋友交情好,时间一久,绿茶也愿意和这女生有来往。

「别开玩笑了,怎麽可能!」何子晴拢了拢後背包的背带,连声推绝。

「最近过的怎麽样?」丁仪沁亲昵的一手搭上她的肩,「好久不见了,好想你哦!」前阵子是学期的尾声,何子晴忙,丁仪沁也忙,她们去舞团的时间大部分都错开,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丁仪沁想念地拍拍她的头,开始叨唠最近的生活。

这群人,其实都是透过丁仪沁,何子晴才有机会接触的。

这个舞团创办了十几年,以街舞为主,韵律为辅,因为入团费收的少,所以在经营上面更加艰困,舞团请的老师很少,几乎都以前辈带新生的方式,互相教导、切磋,因此,入团要经过考核,确认你有跳舞的热忱才会同意,而一段时间就会定时删减懈怠的团员。

在有别於其他舞团的严谨制度下,意外吸引更多对跳舞有热情的青少年,一传十十传百,舞团的名声和组织蓬勃发展,现在已是个稳定并且小有名声的舞团了。

何子晴当初加入时,丁仪沁被分配到带领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小女生,起初她很怀疑这女孩有什麽能耐被选入,但一看到她练舞时的专注,她立刻舍弃原先的念头,打从心底喜欢起这跳起舞来眼睛里的光采特别迷人的女孩。深入认识後,丁仪沁更加喜爱何子晴,她天性随和,又心细,在男生数目相较众多的团体里,丁仪沁自然和何子晴的感情迅速成长,她把何子晴当妹妹、又当交心的朋友,同时,也因为丁仪沁的关系,何子晴认识了本该没机会认识的资深学员。

何子晴由衷地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看着和自己拥有相同的兴趣的这群人在身旁打打闹闹,放松地笑了。

「你笑起来总给人世界真Peace的感觉。」阿平趁乱躲开,他看起来不是个开朗的人,话不多,但是私底下很会调侃人。

「这是什麽奇怪的形容词?」何子晴懒洋洋的笑,方才烦心的感觉一扫而空,取代而之的却是一股舒心。

「因为很舒服,你真心笑的时候,让人感觉不到这世界的污秽。」

「污秽?有这麽脏吗?」

「也不是这麽说。」阿平困窘的搔搔头,「你也知道我不太会说话,我的意思是,这世界当然有美好的地方,可是也有让人很失望的地方,慢慢长大以後,不知不觉都会看见肮脏的那一面,可是看见你笑,会让人想起乾净的那一面。」

「为什麽?」何子晴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

抱着疑惑,何子晴记得最後阿平是也对她笑了笑,後来也没再多说。

练完舞後,何子晴回家冲澡,换了套衣服,看向时钟一眼,已经五点多了。今天排了六点的班,必须先吃过晚饭再去才行。

走出房门,她看见一个身影在厨房忙碌。

「妈,煮好了吗?我等等六点有排班,想先吃一点东西。」

「哎唷,这麽早就要去了?桌上有排骨汤,先喝一点,不然我等你回来再热菜给你吃,怎麽样?」何妈妈边顾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鱼,边回头和女儿喊话。

「不用啦,我自己在外面买就好了。」从锅子里舀了一碗汤,何子晴坐在桌边,随性的转着电视节目,最後切到新闻,有意无意的看了几眼,喝汤的时候闭上了眼,最近忙着往外跑,常常外食,外面食物油腻,好像很久没喝到妈煮的清甜的排骨汤了。

「你最近都在外面吃,至少可以在家吃的时候就吃点吧?」

从厨房传来的声音虽然飘忽,口气却是那麽坚定。

低头看着还飘着热雾的排骨汤,何子晴用汤匙搅了搅,喝了几口。再抬头,目光转向厨房,里头的人影东忙西忙的,传出了阵阵的香味,何子晴嗅了嗅,闻出是菜圃蛋的味道,是她爱吃的菜啊……妈这样忙着,只是为了要给她煮顿饭。

怎麽能够辜负一个妈妈的用心呢?何子晴将碗搁在桌上,拿起包包,走到厨房,在何妈妈尚未发现的时候从身後抱住她。

「我下班再回来吃,你不用弄,我自己再热菜就好了。」将头埋在已经矮自己半颗头的何妈妈肩颈,何子晴闷声说,这个肩膀,就是带她长大的肩膀啊,如此坚毅勇敢,是妈向来给她的感受,她一直都敬仰着妈的勇敢,那是她最大的力量,也是现在这个家的支柱,支撑着母女两人。

「啊唷,我身上都是油烟味,不要抱,你不是还要上班?一身油腻腻的怎麽行?」

「没关系,没沾到多少的。」何子晴松手,再贪恋的闻了闻厨房内浓郁的香气,「我先出门了。」

徐步走去书店的路上,何子晴恍恍惚惚的,脑中闪过太多零碎的不堪画面,她深呼吸,决定先走到书店对面的小七转换心情。她坐在窗边,眼睛无神的看着车子的来来去去,还有几群来逛街人潮,逐渐沉淀浮躁的思绪。

最近的情绪起伏太大,让她疲倦不已。她揉了揉太阳穴,吁了口气,有些晕眩的感觉。

「不舒服吗?」

听闻,她愣了愣,转过去看见了萧友晟。

「阿晟?你怎麽在?刚刚是你轮班吗?」

「不是。」萧友晟笑的神秘,「如果我说是碰巧,你会信吗?」

「……不太信。」

「我以为女生都是来这套?浪漫的邂逅之类的。」他坐在她左侧,手里拿了一罐瓶装咖啡,拿到她眼前,「要吗?」

「谢谢。」她打开,一喝就是喝掉三分之一。

「这麽累吗?」

「下午在练舞,刚刚又想到了一些事,身体影响了心情吧,不过还好。」何子晴勉强一笑,「不用劝我要不要回家休息,晚上客人不多,前几天才刚进货,今天没货,所以店内应该很闲,我可以的。」

「我都还没开口你就先拒绝了?」萧友晟无奈地喝着刚买来的红茶,觑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何子晴,有点忧心,却看她拒绝的果断,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劝说。

「我不喜欢处处被护着,那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只是担心你。」

「我不是小孩子了啊。」何子晴的眼神透出些微责怪和不满,「你明明也才大我一岁,怎麽就像个叔叔一样罗唆?」

「因为一些原因,我很早就学会照顾自己了,所以没什麽好担心。」他耸耸肩,说的无意,却在她耳里听来很挑衅。

「你也只是十七岁的男生而已。」她回的迅速。

萧友晟一怔,玩弄着已经喝完的红茶,把它逐渐压扁,过了一会儿,他选择转移话题,「你刚刚说练舞,你有在学跳舞?」

「也不算,是舞团。」

「跳什麽?」

「我主要是在跳嘻哈,偶尔也会跳爵士之类的,自己私底下有兴趣会去问问别人,毕竟很多人不只跳过街舞,其他的舞蹈多少都会接触。」何子晴钜细靡遗的叙述,讲到跳舞,她不自觉雀跃起来,嘴边的弧度也略微扬起。

「真是看不出来,你会跳舞,我以为你都走气质路线。」

「谁说跳舞就不气质了?」敛下嘴角,何子晴瞪他一眼,「我认识的女生跳舞起来都很迷人,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你这种偏差又古板的观念真的很糟糕。不说了,我要去上班了。」说一说完,她起身,把剩下几口的咖啡留在桌上,拎起包包就走出小七。

她是怎麽了?

何子晴的手无意的抚过层层书本,无力地叹息,刚刚她竟没来由的就对萧友晟逞凶,明明他对她是出於关心,她却狠狠的拒绝,或许是因为心情烦乱的关系吧,看到谁都不顺眼,只要稍不顺心,口气便差了,还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迳自走人。下次找个机会道歉吧,顺便买个小东西,这阵子以来他对她的照顾太多,她无以回报,总是该回个礼。

因为没什麽客人,店内很安静。她一直都比较喜欢上晚班,可以趁没有顾客的时候静一静,落的清闲,而且她始终都很喜欢店长亲自挑选来拨放的音乐,大多是西洋情歌,有时候也会放一些轻音乐,总之多半能让人舒缓身心。

这家店就像个另类的世外桃源吧,何子晴默想。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的纷扰,路人走的匆忙、车子开的扰攘,只有这占地十几坪的地区,彷佛穿透了城市,独自占据角落,没有复杂没有整夜亮着的霓虹灯,只有来自灵魂深处的纯粹,总是保有清新。

书香世界吧?

不再多想,何子晴动手开始整理文书资料,还有关於书店的收支帐单,数目不少,光是分类再收纳,就花了她一段时间,她专心埋头整理,等一切告一段落时,她发现距离下班时间只剩半小时。

她打理好环境,把电源切掉,拿出钥匙锁了门,再把铁门拉下。

伸伸懒腰,她打了个呵欠。

咦?

她凝神细看,有一个身影伫立在黑暗中,对她展露笑颜。是他,在熙来人往的场景下显得单薄,他只是站在那儿,一头黑发被吹的凌乱,静静站着。

他穿过马路,朝她走来。

那一瞬间,何子晴觉得心中有股微涩的酸楚在翻搅。

「你怎麽还在这?」

「如果我说碰巧,你会信吗?」他低下头,望着她闷笑。

「……」

「啊,干麻句点我啊?」萧友晟失笑,依然看着她发怔的表情,有点好笑,「我见你刚刚是头晕还是头痛吧?收下这个吧,下次如果临时不舒服,可以吃一颗,应该会比较好,我之前起床会头痛,吃这个很有效。」

他摊开手掌,手心上放着一片药丸。

她不想收,於是摇摇头,「不用了,我很少头痛,今天是例外。」

「那好吧。」他收起笑容,「其实我想为刚刚的事情道歉,所以,让我载你回家吧?」

她吸口气,微微低下头,「是我要道歉才对,刚刚对你太凶了,是我不对,我只是心情不好所以迁怒而已,没有针对你的意思,而且你一直都对我很好,所以更不好意思了,还有……其实我家很近,走路就会到。」

萧友晟沉默半晌,拉起她的手,「还是走吧。」

「走去哪?」她愕然。

「我陪你走回家呀,顺便聊聊天。」

萧友晟牵着脚踏车,走在何子晴旁,她还在为自己对他发怒的事情而觉得不堪,他却轻松的开口:「你不用介意刚才的事,我自己也有不对,而且我比较在意你心情不好?」

「你等了我很久吗?」她比较在意这一点。

「还好,听点音乐时间也就过去了,我可以看到你很认真上班喔。」

「但我明明……」何子晴抿抿唇,用手背贴到萧友晟的指尖上,「你刚刚握住我的时候就觉得你手很冷,是因为在小七待太久出来又吹风的缘故吧?」

「你在愧疚吗?」

「非常啊。」她别过头去。

「不需要啊。」他淡淡地说,「你上班前,去小七找你是因为我看过排班表,等你下班是因为怕你心情不好,这一切是我自己想做的,没必要愧疚。」

「为什麽?」

「因为想见见你,和你聊聊天而已。」

她抬眼,彼此都没有说话,现在这气氛凝结到了极点,她默默觑着他的面不改色,咀嚼他方才话里的意思,有什麽额外意思吗?还是,只是单纯的把她当成朋友而已?她对他的看法已经不只一般朋友了,在他面前泄漏的越多,她越觉得惶然,她怕要是哪一天他只把这一切当成游戏,该怎麽办?

这个身材还算挺拔、侧脸还算上相的男生,明明只是一个工作上偶尔会遇到的人罢了,却百般照顾她、对她好,说是朋友吧,她也不曾在朋友面前透露过这麽多感受,也不曾对谁感到安心过,她,到底是怎麽看他的?

「要左转还是右转?」

他的声音打破她的胡思乱想,她愣然许久,「右转,再过去就到了。」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那个……」何子晴犹豫片刻,「要不要进来坐坐?」

「哦?」萧友晟噙着一抹笑,有些轻挑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麽晚了,还敢约男生进自己家门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脸颊染上些许红晕,急着反驳,「我只是想说你等我那麽久了,说不定会肚子饿,家里有些饭菜,我也要热给自己吃,可以顺便热给你吃。」

「既然如此,那,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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