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租的房子是新店二十几年旧公寓的顶楼加盖。这个社区里楼与楼之间的距离非常近,每次入夜,就能清楚听见附近邻居上演着一出又一出家庭广播剧,谁家小孩翘家、谁家婆媳关系紧张、谁家丈夫最近失业了,还有那新婚小夫妻夜夜恩爱、缠绵通宵。
我住的六楼,除了一个房间和一套卫浴,外厅只有房东家神明桌上供奉的祖先牌位。夜晚的神明灯在墙上映照着红色微光,让整个外厅弥漫着异度空间的气氛。房东家就在五楼,公务员夫妻有三个儿子,常常听见房东太太扯着喉咙骂小孩,高分贝又带着点破锣嗓的声音很轻易地震破六楼的沉默结界,把我从异度空间中拉回现实。现实中,三尺见方的房间有一扇打不开的窗、四面看起来像皮肤生疮的墙,以及中空的木质地板,每次在上面走动时,都会发出空虚的咚咚声以及木板彼此推挤的吱吱声,有时候我会想像自己住在一座古宅的阁楼里。
在台北生活的第一个冬天,我就以为自己会冻死在这个小阁楼里。
当时填志愿没有太多想法,只想离乡背井,远离故乡,远离过去,远离成长的地方,远离不想回忆的记忆,所以志愿表上清一色都是中部以北的学校。
然而住在南部,知道台北冬天冷,却不知道这麽冷;知道台北冬天多雨,却不知道这雨又绵又密。东北季风不断从过大的门缝灌进来,躺在没有床架的单人床垫上的我,无论毯子裹得多麽密实却怎样也睡不暖。
才刚入冬,我就得了重感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好几天。吃了药却全身盗汗,手脚无力,勉强用爬的,爬上书桌前的椅子,打开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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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数男孩:
硬撑了一个礼拜,期中考终於结束了,却忘记重头戏是这个星期,因为有几份重要的报告要交,但我的感冒病毒仍十分顽强,用〝意志力〞让身体不药而癒似乎是不可行的,吃过医生开的药之後,只有在鼻孔塞卫生纸,披着棉被,挑灯夜战,尽量把作业完成。所以,请原谅我迟迟没有回信。
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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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数女孩:
烧退了吗?上个礼拜你说你发烧了,然後便一个星期没有音讯,我好担心,担心你的室友最後只能发现你冰冷僵硬的身体早已没了呼吸,而我只从电视新闻辨识你的消息。
台北的冬天湿冷,我建议你为自己添购一件毛背心和防风外套,身体暖和,就不会容易着凉感冒。你也可以在睡前穿袜子,并且在床边伸手可得的地方放一件厚外套,隔天一醒来马上套上,不要让温差侵袭你的身体。生病了就要看医生,不要再试图用"意志力"了,病毒很番,听不懂你的投降劝说的。
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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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数男孩:
很遗憾我的室友是观世音的雕像和房东先生的祖父祖母牌位,所以如果我不幸病死在这个可怜的小房间里,大概要等倒楣房东发现异味,然而到那时候恐怕我也已经面目全非,所以辨识我就省了吧!另外,我已经去看医生了,现在又是活力少女一枚,谢谢你的关心和建议。
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