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按下寄出键，我还在犹豫这样抱怨似的东西当成实弹射击报告交出去会不会太放肆，尽管对於如此认真看待的事最後依旧没有成果，我的难以置信还多於难过。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想不起当初按下寄出键的心情了。
15.
等一连串麻烦事结束後，一学期也结束了。
我回到家，正在准备基测的项恩突然变得不太一样。
独自在桌前挑灯夜战的身影俨然就是个真正的男人。
他骑着机车到车站接我。看见我时露齿一笑，我却想起小时候他抓着我的裤脚大哭大闹的模样。
「怎麽?他停在红绿灯前时回头瞥了我一眼。」
我捏捏他的腰，「没啊，想到你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多可爱啊。」
他哼了声，放开龙头把我扶在後面的双手抓来腰间。
「......抱好啦。」
我闷在他肩上偷笑。
16.
收到教官的回信时寒假已经要结束了。那时正在陪项恩念书，被gmail自动判断为主旨的第一行字让我差点把刚入口的茶喷到笔电上。
『看到你的报告，我很心疼。』
我快速地扫了一眼内文，想要不动声色，脸上的笑容却愈来愈管不住。握着滑鼠的手不住地颤抖。
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惊异的窃喜，教官的脸在脑海里不断闪过，安静的、生气的、阳光下眯着眼的......一时间竟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无药可救。
17.
项恩从小就很喜欢运动。小时候看他没什麽长进，全家人都怀疑他缴了泳队的钱进游泳池纯洗澡泡水......
一转眼，他就变成了个身高178身材精壮结实的黝黑男孩，时不时会跟着校队四处征战。
问他高中想考哪里时，他手上正要回收掉的计算纸抖了下，掉出一封情书。
「.....老弟，我记得你念的是男校......」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应该还算冷静，我打算把它捡起来，项恩却拚了命似的把它抢回手中，先我一步撕成碎片。
他不自在的挠挠头，「......这世上什麽人都有。」
「但你也犯不着这麽激动......啊，该不会你也喜欢男生--」
「我没有!我是百分之百的异性恋!」
「那你刚刚是在紧张什麽嘛--」
他那副濒临崩溃边缘的样子让我克制不住逗弄他的冲动。
「......你刚刚到底是要问什麽啦!」
我偏头，「啊，不重要......我现在比较想要知道你的八卦耶......」
「王玮珣!」
「......我说我要问你想考哪里啦。」
他安静了下来。「我想考你们学校。」
我有点惊讶，「不好考喔。」
「......我知道，我已经准备很久了......免试不太可能，但基测应该可以。」他坐回桌前，灯下他的侧脸被光影遮掩地有些模糊。我忍不住走向前，像小时候那样的把他的头乱揉一通。他笑了起来，爽朗的不像话。
「你啊，只要觉得自己可以的话就努力看看吧。
「我在这里等你。」
他笑着，反抱住我的腰。就像以前哪样。
於是我明白，即便整个世界走到尽头，我依旧还能拥有他的拥抱。
19.
新年假期，有个小道消息在班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左喻?』我的笔电不太灵光，对话框每多出一行字就会闪烁一下。班上的情报头子正兴奋的大爆八卦。
『对对对就是她!在班上话少成那副德性结果竟然对学弟出手!』
她说的肆无忌惮，是因为左喻本人连社群网站都不用，十分复古的过着每几周发表一篇小说或网志的石器时代。
在我的认知哩，左喻除了不太说话外，人其实挺好相处，个性就像个稳重的大姊姊......不过和学弟交往这件事就大大超出我的认知了，毕竟她和我还算熟稔，而印象中她连出教室串门子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这样能交往?连认识都有困难了吧，对方听说还跟她不同社团呢。
『拜托，这样才能凸显她的手腕高超，深藏不露啊!搞不好她在学弟们眼中超热门，上个厕所都能招蜂引蝶......』
我蹙紧眉头，下线了。尽管和她的交情还没深到知道这事儿，这种话还是让人难以苟同。
不过她本人倒是出乎意料的坦白，网志上大大方方地摆着与学弟的合照，背景是台北新光三越前璀璨艳丽的圣诞树。
......敢情还一起过夜了是吗?
『那是北上领奖时的合照，十几个人和老师一起住一晚，要说是过夜也没什麽不对就是了。』左喻的坦荡令我咋舌。
『我当然知道其他人是怎麽传的，当然我也可以否认或者大怒一场，但事实就是事实，而我现在也没有生气的必要啊，不是吗?』语气像是在笑着一样。
我却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左喻名字旁的小灯暗下去才回过神。
『你现在，幸福吗?』
没人回答。
20.
寒假辅导开始的第一天就壮烈的被雷劈了。
无意间经过五楼的某一个角落，一对男女甜甜蜜蜜地依偎在冬阳下的画面猛地撞进眼帘。我下意识地倒退三步然後迅速远离现场，等到我决定要从四楼绕过地雷区时，才想起来，那头长发似曾相识。
没有几个人能拥有那样一头天生的、彷佛暴风雨前彩霞般暖艳而诡谲的浅棕色长发。沐浴着阳光，简直要燃烧起来。
那天中午我没像平时那样多话，反倒是教官觉得不大习惯，盯着我像是要找出哪个地方缺了螺丝一般。
我想起不知多久以前，有次他出现的特别晚，我都打算回教室了才见他拎着便当走来。
我问他去了哪里，他只摇摇头，自顾自地低头吃饭。
後来，大概就是在午休钟声响起时，他才低低的说了句话。
『......还是，以课业为重比较好吧。』他顿了下，『高中生不适合谈恋爱。』
教官有些阴郁的神情还历历在目。
「高中生为什麽不适合谈恋爱呢......感情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在放风筝嘛，哪有想放就放想收就收的道理，大人小孩不都是一样的吗......」我低声说，看了看手表，还有三十几秒打钟。教官没有抬头看我，手中收拾的动作只有一瞬的停滞。
正要转身回班上，他低沉的声音却突然在背後响起。
「不放出去，就不怕收不回来。」斩钉截铁。
21.
几个礼拜後，班上开始传说左喻和学弟在五楼一年级教室大吵一架，还有人看见学弟和另一个一年级的女生在图书馆後的空地卿卿我我。
没几天，左喻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