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玥,收敛心绪。」见女孩仍有些神游状态的离魂,微微拧紧眉警告:「我记得皇帝今日的情绪不佳,若是不合他意,往後你可有苦头吃。」「嗯?…好。」深深吸了口气,寒玥闭目半刻,将混乱的思虑和惊疑全压下心底。待她再次张开双瞳时,已恢复成平时淡漠平静的模样,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想法。
车銮在宫门停驻,外头早已候着提灯的李准,在寒玥踏出车驾时恭敬的道:「殿下,皇上让奴才来迎接您,请您同奴才回傲青宫与皇上共用晚膳。」「劳烦李总管了。」「这是奴才的荣幸。」一行人步行一小段路途後,李准注意四周人烟稀少,才退至寒玥身旁细声提醒:「殿下,皇上今日有些烦心,还请您多多劝慰才是。」寒玥有些诧异的看了李准一眼,微微颔首应下:「多谢李总管提点。」
李准客客气气的福了福身,随即领着寒玥至御书房前。在外等候的刘承,一见着寒玥,脸上竟是出现松了口气的表情,让寒玥不禁皱起眉,暗叹情况有些不妙。「殿下,皇上已等您回宫多时,请您快些进去吧!」「今日可有谁来过?」「回殿下,镇南王爷和户部尚书林大人,在您出宫回翼王府时,曾来面见皇上。」「寒玥。」耀天帝低沉的嗓音从书房里传出:「快进来,偏厅。」
刘承替寒玥开启门扉,等她完全踏入房中後,便无声的掩上大门,同李准两人一道在外守着。偏厅处飘来膳食的香气,可却掩盖不过一丝浅薄的血腥气息,寒玥头疼的喃喃叹气,认命的往偏厅步去。难怪刘承和李准会露出那如释重负的情绪,或是隐晦的给予自己提醒,原来是耀天帝动手杀了人。看来她得招架尚处余怒、心情显然恶劣至极的帝王,所提出的各种刁难,若是让帝王不满意,下一个见血的人,恐怕便是她自己。
欧阳亘轩神情冷漠的端坐在饭桌边,在女孩的身影出现在偏厅里时,淡淡的开口问道:「可处理妥当?」寒玥礼数周全的弯下身,语气恭敬的禀告:「回皇上,臣杖罚燕温侯二子三十大板,并告诫其往後该约束自身,以免惹事生非。」「嗯。」耀天帝提起白玉雕龙镶珠筷,一边捡几道菜肴放入琉璃盘中,一面询问:「有谁前去求情?」「回皇上,宁王和燕温侯双双前来,向臣替康兆民求情。」
「哦?寒玥怎没让三分薄面给宁王和燕温侯?」耀天帝似笑非笑的瞥了寒玥一眼:「朕的皇弟可同为你的皇叔,这般让他下不了台面,不怕他挟怨报复?」「康兆民言词不敬,又颠倒是非对错,臣罚他三十大板,已是给足宁王和燕温侯面子。」「看来世子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与人不断缔结善缘,朝廷官员各个相知相识,争相巴结,真不愧是朕一手教导的好…」
「皇叔,您到底为何事纠结愤怒?」寒玥有些恹恹的直起身子,平静的与帝王相视,并打断耀天帝的话语:「寒玥为了处置康兆民一事,已是十分劳心,请您别再折腾寒玥。」欧阳亘轩眯起凤眸,冷冷的道:「兵部尚书遣人送了赏花帖给宰相,李修容向太皇太后进言,盼与世子和慕容世家共结亲缘。」寒玥愣了一瞬,随即沉下脸蛋:「此事寒玥并不知情。」
「若你知情,朕还会让你安稳地站在此地吗?」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耀天帝冷淡的说:「过来用膳。」「是。」寒玥乖巧的步上前,依言落座在帝王身旁,在看到眼前的早已捡好、且各个是自己喜食的盘飧时,有些诧异和感动。她默默的提起筷,替耀天帝布了几道帝王喜爱的菜肴,让心情不佳的欧阳亘轩,稍稍缓解了心里的气闷。
两人安静的用过晚膳後,耀天帝缓缓啜着热茶消食,无法辨别喜怒的道:「镇南王府想和户部林家联姻。」寒玥端茶的动作微微一滞,抬起瞳眸望向帝王,等着男人的下文。欧阳亘轩放下瓷胎洋彩翠地锦上添花茶盅,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镇南王想加深夙家和皇族的牵绊。他明白尚书令尹家和新官上任的工部尚书吴家是朕的人,中书令上官家及礼部曾家是宁王的势力,兵部李家有李修容在後宫争宠,况且没有适婚的女子。」
长指轻敲着茶几,耀天帝继续道:「而史部尚书是自家亲戚,刑部柳家、宰相慕容、太傅萧家和将军司徒是世家大族,且绝对效忠於帝王家,想和镇南王府结为亲家是断不可能。燕温侯府是仇家,翼王府…」颇有深意的看了女孩一眼,皇帝露出诡异的笑容:「翼王府没有女眷,仅有定遥世子一人。」寒玥淡淡的道:「镇南王会选中林大人,亦是明了林淑仪已犯龙怒,不敢过於乖张才是。」
「朕的玥儿真是聪慧。」将女孩扯进自身怀襟,欧阳亘轩柔声的说:「正因为林淑仪惹火了朕,随时性命不保,镇南王才会选择与林家联姻。虽说夙雾溪心里仍担忧林淑仪闹腾,可总比被德妃抢先产下皇子,且过继到皇后名下,与皇后平起平坐来的好。」寒玥勉强压抑那股不自在的感觉,提出自己的疑惑:「难道镇南王是突然决定此事?」
耀天帝轻轻摩娑着女孩的青丝,平静的道:「他早已有此打算,只是在林淑仪惹朕发怒後,更确定要如此。」「皇叔不单是为这两件事情感到愤怒,进而动手杀人。」听到寒玥淡漠肯定的话语,耀天帝稍稍愣了神,才满不在乎的笑道:「看来刘承和李准办事不俐索,朕得罚罚他们才行。」「寒玥对血腥气味向来比常人敏感些。」
欧阳亘轩并不讶异寒玥开口替刘承和李准求情,仅是不悦的啧了一声,才将让自己怒气四溢的事给说出:「凤天青有意将单家的嫡女嫁至澜沧。」「您是说六大家之中的单家?」寒玥难掩错愕的道:「怎麽如此突然…」「凤天青中意的和亲对象,是你。」神情呆滞的与显然火气正盛的帝王相视,寒玥张了张嘴,语气虚弱的说:「寒玥无法娶妻生子…」
「你想娶妻生子?」男人狠狠的掐着寒玥的腰,咬牙切齿的道:「你只能是朕的妃!」女孩疼的眼眶直泛泪水,将手覆在耀天帝施暴的手背上,语调微带哭音的说:「皇叔…寒玥没有这个念头…」「哼!」松开对寒玥施暴的手劲,欧阳亘轩替她揉了揉腰肢,拭去女孩眼角的泪珠,怒气稍减可仍不甚愉悦的责骂:「朕在寿诞时,早就警告过你,千万别去遭惹凤天青。现下可好,他对你满是兴趣,待他遣了使臣来访,你该如何?」
寒玥垂着头,沉默不语,她当真是猜不透凤皇此举的用意。若是想陷害她,破坏她与耀天帝之间的关系,直接将她迎娶至玄桦,成为史上第一位男后即可,大可不必将单家嫡女给嫁来。但若是要维护她,却又不必如此,少年凤皇亲自赠予的摺扇,已足够让她受尽尊重礼遇,联姻之事反而是多此一举。单家嫡女…似是玄桦国中,颇有盛名的才女,可她对此女的印象仍是模糊不清。
耀天帝瞧出寒玥的心思,轻弹指间,唤出暗影来禀报:「单心葇,年岁十之二,为单家直系嫡女,玄桦铁骑军首-单栀尘的胞妹。样貌出众,通晓各类音律,尤擅奏二胡,亦饱读四书五经,诗词上颇有成就。」顿了顿,暗影又再道:「传闻玄桦老臣们,有意让凤皇迎娶此女为后,可凤皇却想将此女许配给…咳…殿下您…好让两国的情谊更加…融洽…」
寒玥并不认为自己迎娶单心葇,会让两国的情谊更加和谐,反而得担忧眼前杀气腾腾的帝王,直接在婚宴上将人给杀了。示意全身僵硬的暗影退下,寒玥微偏着头,思索着该如何安抚耀天帝,好让生活平静些。理好头绪,仔细的斟酌言词,她才淡淡的开口:「皇叔,这决议,您认为凤皇陛下控制程度至哪?」「玥儿此言何意?」「寒玥觉得皇甫宰相对凤皇陛下…嗯…颇有情深之态。」
欧阳亘轩这回,倒是勾起赞赏的笑意,简扼的将事情给点出要点:「皇甫空极力阻拦是一主因,不过凤天青不愿迎娶单心葇也是一因素。凤天青想杜绝与单家过度结亲,平衡六大家族的势力,加上他对你仍是好奇不减,且你身份权位其为高望,才打着歪念头想将单心葇嫁给你。」轻轻在女孩的唇上落下一吻,皇帝看着女孩柔美的脸,染上胭脂般的绯红,他满意的笑了:「想让单心葇嫁给你,也得问问朕的意见。」
帝王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项决定,在衡量其利弊後,耀天帝挑起寒玥的脸,看似温柔备至却不容回绝的询问:「玥儿,让单心葇成为你的嫂嫂,可好?」寒玥面无表情的与男人对望,耳畔则满是帝王温柔残酷的呢喃:「你瞧,你不正为宰相的婚事大大头疼?若是让慕容琽迎娶单心葇,不但能让後宫的蠢货们消停,亦替你解决掉麻烦。这不是上上之举?」
见寒玥仍没表态,耀天帝的凤眸里,闪过一道嗜血的杀意,随即注满柔情和浅笑,薄唇不断吐着诱哄之词:「论身份地位,慕容琽虽非皇族,可由翼王爷亲自取名,华阳郡主亲自抚养栽培,也算是半个翼王府的人了。单心葇同为世家子女,两人又聪颖有才,定能过着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
「谨遵您的命令。」寒玥倏然开口,一向通透平静的剪水乌瞳,此刻却只剩麻木和空洞:「皇叔,寒玥累了。请容寒玥先行告退。」不待耀天帝做出任何反应,离魂随即现身,将寒玥抱离欧阳亘轩的怀抱,转而消失踪影。偏厅仅留下垂眸沉思的帝王,可隐身的暗部们和太阿,却是替寒玥和剑灵离魂感到忧虑不已,因为耀天帝身上的杀气,只增不减,强烈的让人畏惧绝望。
「呵…」彷如过了一年般长久的时间,死寂的偏厅才响起帝王的一声轻笑,以及那残忍无情的低喃:「慕容琽…你活着…还真是碍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