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時之龍系列一:行舟 — 下部【24】

正文 四時之龍系列一:行舟 — 下部【24】

认真的小闷,最可怕。

打从小闷抓着钓竿问他那是不是他自己做的之後,小闷的视线就始终没从他身上离开过,简直像他会掉什麽宝似的,稍一不注意就会掉下去滚走,所以只能紧盯不放一样。

他的确是要小闷认真点陪他,但没要小闷认真到这种程度啊!白不禁在内心呐喊着,非常想要叫小闷用一半的认真就好,他不需要这麽多的『关注』。

无奈小闷是个死脑筋,叫他别那麽认真,他还会认真地问你:一半的认真是多少?

一半的认真就是……我怎麽知道啊?!认真又不是实体的东西,还能对切後跟你说这就是一半咧!

白将钓竿架在木舟边缘,一边忙着垂钓、一边忙着腹诽小闷,而被他腹诽的对象则完全没心思去顾自己的钓竿,反而难得地不断开口问他问题:

「你会射箭吗?」

「没射过,我都用雷电直接电昏。」

「那你会烤野味吗?」

「火升起来肉放上去就行了,谁不会啊?」

…可是我不会。江楼静默了下,「那你会叫我去晒太阳吗?」

「…啊?」白一愣,随即转头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又摸了摸他的手,才下了定论:「脸太苍白、手太冰冷,好,你别钓鱼了,专心晒太阳吧。」说完还当真顺手没收小闷的钓竿。

「………」

白究竟是不是恨绝离…?江楼彻底陷入了困境,他猜想可能是,也希望真的是,但却又无法确定,亦不敢随意下结论,就怕最终得到的答案只会让自己失望。

即使白真的是恨绝离,可失忆的结果和十年在异域的生活,都让对方有了不同的改变,如今要凭藉着过往的回忆去认出他来,那无疑是难上加难。

夔曾说过,白这个身体是他的,如果夔愿意回到白这个身体里,而让白进入恨绝离的躯壳,那是不是就能让白恢复记忆?江楼不禁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只是就算这样的假设是成立的,但该如何实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不能让白冒着烟消云散的风险去尝试,就算失去记忆、忘了自己是谁,都总比彻底消失来得好。

曾有这麽一句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倘若第一个十年他换来了和恨绝离共同生活的短暂时光,第二个充满思念与懊悔的十年,若还能换来再次相伴的机会,他绝不愿错过,可他也不能一错再错,让自己的固执去伤及对方。

当初他自以为最好的选择,就是在恨绝离不知情的状况下一声不吭地离开,只因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的将死是他的继承所造成的,他一心认为只要自己走得乾乾净净,恨绝离就有理由怨他、怪他,却不会感到自责内疚,其实这样,就好。

他以为自己在恨绝离心中没那麽大的重要性,但最後的结局却来得令人措手不及,插在恨绝离心口的那一刀让他痛彻心扉,也让他顿悟───他们之间早就不是单纯地爱与被爱,相爱,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

恨绝离、恨绝离…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为何而恨……

此时西域正值秋高气爽之际,辽阔无垠的海面不断有徐徐的凉风吹抚而来,停泊在近海的木造小舟随风轻摇着,摇得白昏昏欲睡,连有鱼上钩了都没想到要去收钓竿,只隐隐约约觉得这一片深蓝海域和某人的眸色好像……

他晃了晃脑袋、振奋了下精神,才转头望向身旁的人,想看看小闷是否也同样不敌浓浓睡意,但看见小闷对着他又在发呆後,他贬了眨眼睛,旋即恶作剧似的冷不防扑到对方身上,一时之间,天旋地转。

「……发生什麽事了吗?」江楼低头看着扑倒自己的人,对他的行为完全摸不着头绪,顺势赖着不起的白却是十分果决地回答:「睡午觉。」

…睡午觉为什麽要压着他?江楼困惑不解,身上忽然多了个重量让他不太习惯,只是一想到白可能就是恨绝离,他的手就无法去推开对方。

白晓得,先前小闷是因为用正常手段挣不开,所以才会对他无奈投降,因此这时小闷丝毫不做任何抵抗的样子让白忍不住暗暗窃喜起来,虽然不晓得改变的原因是什麽,但至少这是个好现象,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赚到了一个暖呼呼的抱枕!

正当白兴冲冲地乔了个舒服的好位置,打算抱着小闷睡午觉时,却忽然发觉对方的体温根本就比自己低,他抱着小闷反而更冷---可恶,小闷的太阳都晒到哪里去了?!

白在心里愤愤不平,却依旧抱着人没放,等终於把他的『抱枕』捂热了,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埋头睡起午觉,然而乖乖被他抱着不动的小闷却忽然轻唤了声:「白。」

「嗯?」白的精神有些被唤了回来,这似乎是小闷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这是江楼这辈子第二次被人这麽亲近地靠着,而第一次的对象就是恨绝离,这让他终於忍不住提出了最後一个问题:「你…可以做饭给我吃吗?」

白一听,精神顿时全来了,抬起头就调侃似的对小闷笑道:「谁叫你早上不跟我一起吃早饭,现在饿了吧?」

「…我不饿。」

「啊?那你干麽叫我做?」

「只是想吃……」

「哦。」白不以为意地转头再度趴下去,边回道:「可惜你要失望了,委羽之山这里没半个能做饭的炉灶,不然我们晚上就吃烤鱼?」

「没关系,云舟有灶房。」江楼坚持地说。

「你真的这麽想吃啊?」白不禁莞薾,「行啊,可是你云舟那边有柴米油盐吗?」

「…好像都坏了。」

「我想也是…那这样吧。」白拉起江楼的左手,就以指尖在对方的手心上勾勒出带着淡淡雷光的线条,而上头写的不外乎是:米半斗、葱一把…诸如此类的文字。

「喏,」白将大功告成的『购货清单』举给江楼看,「这是你说要吃的,所以你买菜、我做饭,这样才公平。」

江楼静静望着自己手心里似曾相识的字迹,最後才缓缓握紧手,轻声应道:「好。」

买菜其实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光是挑选的食材新不新鲜,就会对成品造成极大的影响,而被派去买菜的江楼此刻就面临了空前绝後的危机───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买菜。

现在已入夜,那些早市的摊贩早就收得一乾二净,虽然剩下那些有店面的商贩还是够他买一些材料,不过肯定是买不齐的。

江楼站在冷清许多的大街上,想了想,最终走向邻近的一间饭馆,等店小二殷勤地上前问他想点什麽菜後,他便低头看着手上的清单,淡淡定定地一项项照念:「米半斗、葱一把、猪肉半斤、鸡半只…」

店小二面呈呆滞状地等他念完那一串食材名,才嘴角抽筋地回答:「这、这个客倌,我们这是饭馆,不是米店肉店啊…还是看客倌您想吃什麽菜,我请厨子特别帮您做一份?」

「我不要做好的,只要材料。」江楼面色淡然却坚持地说。

「可这实在是……」正当店小二一脸纠结想着该怎麽回绝这活像来找碴的要求、顺便把人赶走时,一旁的老掌柜见那新进来的客倌迟迟未入座,不免也过来关心一下:

「这位客倌,可是有什麽问题?」

江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回道:「我要买菜。」

「嗄?」老掌柜年纪大了,有点重听,不禁怀疑地将手撑在耳後请对方再说一次。

而江楼也面不改色地重覆了一遍:「买菜。」他同时将一锭从云舟带出来的金子交到老掌柜手里,「这些够吗?」

他这几百年来买东西的次数寥寥可数,更从来没买过任何能吃下肚的东西,因此对当下的物价全然不清楚,那时要带钱出来买菜的时候,他也只是想如果不够钱,他还能回来拿,所以就随手挑了方便携带的金子,而没挑其他又重又不知能不能拿来买东西的大件财宝……

老掌柜一见那金澄澄的金子,手差点抖得接不住金子,他试着咬了一口,看见那金子表面多出一道淡淡牙印後,心中一阵惊喜,也不管男人究竟是想买什麽了,立马朝店小二用力一挥手,喊道:「只要是这位客倌要的,全都给他包了!」

店小二见那位说要来买菜的客倌出手如此大气,也忍不住目瞪口呆,等老掌柜喊他後,这才连忙连连称好,「是是,我马上去办!」

最後,江楼抱着那堆总价不到一两银子的葱啊肉啊,心满意足地走了,而刚被他光顾过的饭馆也随即关门索性不做生意了,就怕他突然反悔来把金子要回去。

等江楼回到云舟,白看见他毫无预警地抱回那麽多的食材,吃惊之余也不禁感到疑惑:「我本来还在想你怎麽突然不见了,结果你是跑去买菜啊…可是现在也没早市了,你怎麽不明天再去买?买这些应该跑很多地方才买齐的吧?」

「没有,我去一家店就买齐了。」江楼回答得很老实,把东西放在桌上後,就转头看了看白正好整理得差不多的灶房,在心里默默猜想着不知道今晚有没有开伙的机会。

「咦?原来东域有这麽方便的店,能一口气买到这麽多的东西啊?」出身西域的白恍然大悟,直觉得叫小闷去买菜真是叫对了,否则他自己去的话肯定会傻傻地跑很多地方买。

「嗯。」江楼淡定地点点头。

不知情的白凑过去看那些食材,发现还都挺新鲜、基本挑不出什麽问题後,就边赞道:「小闷,看不出来你这麽会买菜欸,那我等下就来做晚饭,免得浪费这些食材。」

江楼站在一旁眨了下眼,脸上的表情没什麽变化,心里却满溢着一种异样情绪,彷佛有一条无形的尾巴在轻摇着───被夸奖了。

即使失去了记忆,一个人的习惯却很难改变,云舟的灶房原本就是恨绝离自己一砖一瓦亲手建起来的,当白在做饭时,只觉得那些器具摆放的位置用起来格外顺手,也就没想过要去做任何更动。

但白自己没感觉到有什麽不对劲,江楼却是默默地看着一切,只是什麽也没说。

等热腾腾的饭菜热汤一样样端上桌後,那些和回忆里恨绝离常做的菜色一致的料理,更让江楼不禁一阵恍惚,时间宛若倒转回到十年前,恨绝离还在天天盯着他吃饭时一样……

他的理智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能这麽快就下定论,但他的感情却对白就是恨绝离这件事越来越深信不移,甚至想反问自己:为什麽没有早点发觉?

明明每当看着白的一举一动时,总会想到恨绝离也曾有过类似的举动,可却从没想过他们其实就是同一个人,直到发现了有这个可能性,才逐渐将那些蛛丝马迹联想在一起,一步步印证了这个猜测。

十年造成的差异,让江楼不敢放任自己就这麽把白当作恨绝离,他怕是自己一厢情愿,也怕下一刻又会失去,於是他沉默,却又情不自禁地沉沦在这一份失而复得的美好之中,心绪复杂而矛盾。

然而江楼选择沉默,却不代表白什麽都不会问,两人吃了一会的饭,白见他吃一口饭、得发半晌呆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找些话题来聊,直到想起早上的事後才趁机开口:「小闷,你说早上那个人不是恨绝离,那恨绝离究竟发生了什麽事,身体才会变他的?而那个人又是谁啊?」

闻言,江楼握着木箸的手蓦然一颤,才慢慢回答:「那个人是夔。」

这答案倒让白感觉挺意外,「夔?就是夔龙罗?」

「嗯。」江楼应了声,便埋头继续吃饭。

「哦…」白点点头,跟着一起吃饭的同时也顺便消化这个讯息,在脑海里把夔跟他认识的那只龙放在一起比较,然後毫不意外地发现───两只都一样难搞。

要是那两只遇上了,不知道谁输谁赢?白很欢乐地想像着那画面,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最後等他准备上床睡觉时,因为某个打从他说要去洗澡後就不见踪影的人一直没回来,他在腹诽的当下才又突然想到:呃、等等,那个流波村的人不是说夔龙是一颗蓝色光球吗?而且小闷好像也没回答他恨绝离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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