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天气依然寒冷,我已经学会了吉他的六个和弦,南是个很辛苦的老师,她在学校请别人敎她到了医院再敎我,我的手破皮她的手长茧,可是我们彼此都没有怨言,我享受着练习时她轻轻触碰着我的手指的那个瞬间,也沉溺於她靠近我时飘散而来的淡淡花香。
偶尔她会一个人笑盈盈的把玩着相机,然後和我分享过去拍下的瞬间,在图书馆、在医院、在柏油路、在海岸、在空中花园……好多好多我们走过的路全部都记载在那台小小的单眼相机里。
她说她喜欢听按下快门时的那个咖擦声,那声音让她觉得好像能把那个瞬间的情绪保存到永远,在多年後回味的时候还能感觉的到当时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
在这个月月初阿辉曾来过一次,他和南的感情又更好了一些,两个人开心的谈论着摄影,让我心里有些不平衡,可是如果我因为这样就生气的话好像很没肚量。所以我只能一直询问南关於吉他的更多问题,好让她的注意力移到我的身上,我想要她看着我,我不想要变成多余的。
「哥……我……我先走了。」阿辉在离开前又一次的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的不只是我先走了,这让我更好奇他到底想告诉我什麽了。
以前的阿辉说话从不会欲言又止,他总会直白的告诉我他讨厌上学、讨厌读书、下礼拜又要体适能检测了好烦、爸爸最近又不回家了之类的话。
我知道阿辉的压力很大,不只是课业他连仪表和行为举止都需要时时注意,因为父亲对他寄予厚望,深信他可以接下公司继承人的位置,压榨了他应该有的童年,让他成熟的不像一般小孩。
每次他来到我的病房时都是在睡觉,只有少数的时间会和我分享他的校园生活,虽然他的生活和我差不多乏味可陈,但我还是期待着他带给我的那些片段,就像是邮差将一则则小故事投递到我的邮箱,让我在黑暗的日子里细细品嚐,保有人类该有的期望。
只是南出现後他就开始不和我说真心话了,是他的叛逆期到了,还是他心里的话连和我这个哥哥倾诉都变的困难了?
我讨厌他的这个改变。
当我和宣提起阿辉的反常後,宣的表情有些复杂,一股说不出的情绪硬是哽在喉咙,我想问她她是怎麽想的,但却问不出口,那种感觉很奇怪。
「你弟…和涵认识很久了吗?」宣这麽问我,我摇头并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她,她听到後反应有些讶异的说:「去年冬天?」
「嗯,怎麽了吗?」
「不…只是我一直以为他们早就认识了。」她若有所思的说。
「为什麽这麽觉得?」我问她,而她说出的答案却让我无法消化。
「你们刚认识没多久後,我就看到她和你弟在空中花园聊天,而且那时候…」宣突然停止了言语,她担忧的看着我,好似她即将说出的话将会重伤我一般。
「那时候怎麽了?」
「那时候…涵哭了。」
语落,我的心狠狠的被敲击了一下,南曾在一个没有我的地方倚靠着其他人的肩膀上哭泣,而且她从没和我说过这件事情。我知道当时的她并没有义务和我说,也不需要,因为当时的我并不是她的谁。
然而心里还是有一股惆怅压在我的心上,沉重地让我无法喘息。我低下头,抿了抿唇,喉咙的乾涩感让我很难过。
因为南和阿辉的伪装,我很心痛,我不懂,为什麽他们在我面前要装做不认识,也不懂,南到底隐瞒了我什麽事。
亦或是,我眼中的南、我看见的南,都是一个虚假的灵魂。
阿辉看见的那个,才是真的。
「你还好吗?」我点头,她继续说:「我也不是故意要说这个让你担心啦,只是我觉得早晚都必须知道…」
「没关系。」我看着她,「我想就算你不告诉我,南也会对我说的。」
「许廷凯。」宣有些愤怒的喊了我的名字,「你可以一直骗自己涵会对你多好、多在乎你、对你完全没有隐瞒,但是你自己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不要说是你了,连我、每天和她住在一起的人,都不了解她了。」
「所以呢?」我有些不甘愿的抬头看她,心里的烦闷感让我很想将她赶出去,但我没有,也幸好我没有,不然我就不会知道宣对我的担心有多麽让人温暖。
「所以你不用自责自己从没替她做过什麽。」她看着我说:「因为你根本什麽都做不到。」
我的视线仍旧放在她身上,她的眼神流露着悲伤以及无力感,此刻我才明白痛苦的人并不单单只有我而已,那个时时刻刻陪在南身旁,却又看着她被送进急诊室的宣,也很痛苦、很内疚。
她所付出的关爱被南拒於门外,这点从她自刎就可得到证实。
南的世界没有人进的去,也许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明白了这件不可逆的事实,只是我忽略了这重要的一点,好用以增加我对自己的责备。
为什麽她会这麽封闭?她眼底的情绪我看不透、她的心海有多深沉我看不透、她的世界有多少曲折我看不透,关於她的一切,我所掌握的资讯只有表面上的星座血型生日,还有那些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故事,其他,我无从得知。
她不曾和我提及太过严肃的事,也不曾提及她的学校生活如何,也许在某种意义层面上,我们只是陌生人。
【互舔伤口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