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设计简单的家俱。
色调柔和的墙面。
布置温馨的大厅。
还有老是抱着阿金抱枕、束着小萤喷泉头，霸占沙发一端的秀气女生……
一切一切彷佛又回到过往，回到她想要的模样，她是这样想的。
「又结不成婚噜……」梁羽心幽幽叹息，语息间没有她讨厌的可惜，有的就只有一份无奈。
一份宛若没法摆脱某种枷锁般的无奈。
那份无奈总会在羽心婚前和逃婚後出现，她已见过很多遍了，但始终未能深入理解那丝深埋其中的情绪。
每当她想一探究竟，该种情绪就会被埋得更深，如雾里看花，怎样看也看不清，惟能抑下刺探的蠢动，顺着对方的话接下去。
「怎麽了？後悔了？」
「不是啦，只是觉得现在跟过往的梦境很相似……」梁羽心轻叹，并冲着她无奈一笑：「每次都是临门一脚做缩头乌龟——」
「谁叫你是现实版的『落跑新娘』？」她没好气地道。
「人家也不想的……搞不好人家有婚前恐惧症。」梁羽心语带懊恼，但两边唇角上扬，清秀的脸上不见有一丝相对应的懊恼存在。
「要是仅仅是婚前恐惧症的话，就不会逃婚後急着跟未婚夫斩八段——」
「欣欣说的是——」梁羽心笑着附和，揽着抱枕挨靠在她的身上。
「那一定是我发现自己最爱的是欣欣，所以要跟他们划清界线——」
「真是信你一成，双目又失明。」
一丝晦暗情绪於美瞳闪了闪，梁羽心仰望白茫茫天花，以开玩笑的口吻道：「人家很爱欣欣的，是欣欣不相信人家——」
「拜托，别太爱我，你会受伤的。」
「为了欣欣，我早已做好受伤的准备——」
「我真是受不了你……」
「欣欣这下是嫌弃我吗？」
「怎说呢？」
「我近来都在怀疑欣欣是不是重色轻友了……」
「我又不是你，打从哪里来的『色』？」
尔後是一刻陌生的沉默。
「就绣花枕头啊。」
「你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很讨厌那个姓凌的吗？」
「真是讨厌吗？」
「难道会有假的？」
「是由心而发的讨厌，还是单单是嘴上的讨厌？」
「当然是前者，为什麽突然这样问？」
沉吟片刻，梁羽心才开口：「我总是觉得他会抢走你……」
秀气脸庞上的笑弧犹在，却不存半点笑意。
不仅如此，还多了几分她不了解的情绪。
她想了解却不敢贸然碰触的情绪。
「该担心都应该是那个挡我去路的兄弟，怎样看都是他对我有意思——」
「他没这个能耐。」梁羽心斩钉截铁地答。
没这个能耐……
她蛮喜欢，也蛮同意羽心的说法，但——
「你就这麽看好姓凌的？如果我说那家伙有这个可能性呢？」
语音方落，两股外力分别袭向她精实的两肩，在她正要反应过来之际，人已由原先的坐演变成躺的，脑袋枕在扶手上，而原先挨靠在她身上的羽心则不知何时来到她的上方遮去大半灯光，两臂还要分别撑在她头的两侧。
「那我……今晚就不让你睡觉……」
她不禁失笑，目光下意落在羽心颈上的羽毛吊垂：「你要怎样不让我睡觉？」
「我要你在床上完蛋——」梁羽心强势地笑言，水唇上挂着邪恶的半弧。
「嘿，这种台词由我来说比较适合吧？」
「怎说呢？」
「怎样看都是我比较像男生吧。」
除了外壳不是男生外，她没有一处不像男生，无论是性格抑或是心态上……
「欣欣搞错了……」
「搞错了什麽？」
「比较像男生的人是我……欣欣由始至终都像女生。」梁羽心柔道，葱指轻抚过她的下唇，指腹游走间，彷佛带有极力隐藏的占有意味，教她不禁心头一跳。
「你这种说法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没说服力啊……」
梁羽心倏忽俯首，额抵着她的，刹那间，她们靠得极近，她几乎是呼吸着羽心的，呼息交缠的同时，羽心的羽毛吊垂也暧昧地触上她的，擦出清脆的细响。
「那人家是不是要做些什麽来证明一下？」
那张秀气脸庞近在毫厘，她几乎可以瞧清白皙细嫩的每一寸。
羽心很爱美，化妆护肤都做得丝毫不苟。
但羽心在家时总是素颜，不像其他爱美的女生连待在家里都要上妆示人。
睇着那张熟悉的脸，她强抑不断丛生的期盼，顺着问：「你想要怎样证明？」
「比方说是这样……」
梁羽心的脸倏然向下，更往她的脸贴去。
在那张偏薄的嫩唇快要贴上她之际，她下意别开了眼，避开了羽心的视线。
梁羽心动作一顿，抿了下唇，便赶在一抹隐晦情绪於瞳心闪现前垂下长睫。
下一瞬，梁羽心退开了，并重新挂起笑脸，把她当成是毛娃娃抱住，还拿脸蹭她的胸口。
「把欣欣压到身下吃欣欣的豆腐呀。」
那一刻，她除了感到失望之外，也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麽，但就是松了口气。
「幼稚。」
被斥责了，梁羽心非但没恼，反而笑得很开心。
「嘻，欧阳医生生日那天有没有空呀？」
彷佛笑意能循着空气传染似的，她也跟着笑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政务官。」
「生日那天想去哪里吃晚饭？欧阳医生。」
「你不是早有决定吗？政务官。」
「都是那间日本料理，对不对？欧阳医生。」
言毕，她们相视而笑。
自成为挚友後的每一年，羽心都会陪她过生日，而她都会陪羽心过生日，过一整天的生日，即使不幸碰上工作日亦然。
还是当学生的时候，不是逃学就是缺席。
毕业後出来社会工作，大家都会提早两三个月前向上司请假，即使碰巧工作量倍增，都会开夜车解决脱身。
自她的人生有了羽心後的每一年，都是这样过生日。
都是两个人一起过生日的。
所以，当她瞥见羽心捎来的讯息时，她久久反应不来。
「欣欣，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些事要办，我没法替你庆祝生日了——」
所以，当她亲眼目睹羽心被别的男人扶下车的时候，她亦是久久反应不来。
怎麽会……
她原本打算到便利店随便买些零嘴，殊不知在脚踏出转角处时瞥见这一幕。
瞥见她最不想碰见的一幕。
已不是第一次了，她知道。
但她还是不想亲眼目睹，不想更深切体会自己有多悲哀。
脑海蓦然浮现今早收到的手机讯息，当中的内容令她的境况变得更加难堪。
「欣欣，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些事要办，我没法替你庆祝生日了——」
原来忙的是这个……
宛若发现到她的存在般，羽心朝她的方向望过来，惊得她反射性後退，不小心撞到走在後头的人。
「对不——」她马上道歉，却在别首察看後头情况的时候，对上了一袭笔挺的黑色西装。
接着，寒凉的晚风载来了一把带笑的轻佻男嗓。
「终於找到你了，大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