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我把全部的精神维持在走路上面，根本没有心情去听上一个人在说什麽。白色的高跟鞋渲染了鲜血，脚步越发颤抖。
众人从喧闹，到发现异样的无声，与刚刚自我介绍完的江惜美擦肩而过，他们等待我走到舞台的最末端。我抬头，刺眼的灯光让我眯起了双眼。唯一的感觉，是剧烈的心跳。
「大家好，我是麻清怡。」接过主持人给的麦克风，我乾涩地开口。
「从以前，大家都认为我是一个特别幸运的人，事实上，我真的是。能拥有柳川，这是多麽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我也因此晃晃不安，每天都害怕他会离开我、会抛弃我。曾经有一度我非常不想承认这分感情，但是我发现，如果我因为大家的批评而後退，拒绝柳川给的关爱，这样对他不公平。」不知不觉，我说到哽咽，内心充满不被承认的心酸。
「两个人若站在不平等的出发点，想要跟彼此走的更近，不是要对方停留，而是迫使自己跑得更快，去追上他。我今天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想拉近我跟柳川的距离。我付出努力、时间，我不求每个人都认同我，可是我要让大家知道，我喜欢柳川的心情，不会输给任何人。」讲完，我将麦克风递回去。在错愕的眼神中，返回後台。耳边能听到细碎的惊吓声。
「唉，你看！麻清怡的脚！」、「她是不是受伤了？」、「麻清怡还好吧？」至少多半都是关心，走到这一步还真是挺值得欣慰。
麻清怡、麻清怡这三个字不断回荡在会场中，有人越讲越大声，最後乾脆用喊叫来表达他们的想法。
「麻清怡加油！」不知道是谁先喊的，我却听到哭了。转过身来，想对所有观众道谢，但——
「你这个笨蛋！」一直以来，就是我生命救星的柳川，带着怒容，对我吼着。他竟然跳上台来，不怕弃权吗？
「我才不是笨蛋。」哭着回应，我觉得既忧虑又开心。下一秒，柳川便把我整个人以公主抱的形式抱起。呼声四起，气氛不用主持人炒热就沸腾。
「脚受伤还上什麽台！欠揍吗？」盛怒，他开始不计形象地狠电我，在走到後台前，会场的人看了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戏。我靠着柳川的胸怀，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突然明白，他有多麽担心我。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柳川没做什麽过多的反应，只是加快脚步地把我送去保健室。
「小川，你在生我的气吗？」见他表情依旧沉重，我明知故问。
「你最好给我闭嘴，不然我一定会狠狠地抽你！」恐吓完，目的地也到了。
「护士在哪里！」万分汗颜，我看柳川这气势不是要带人包伤口，是来杀人的吧？
「来了来了！」丢下遥控器，护士也被搞得很紧张，囧。叹息一口气，将痛到了无知觉的脚，任护士跟柳川折腾。目光转移到一旁的电视转播，出场的人是熟面孔，今日外表略显狼狈的程樱雪，步伐摇晃地走出来。这模样，超级像嗑药。接下来，她似乎是腿软，摊到在舞台上，凄凌地蒙面痛哭。她也发生了什麽事吗？
困惑到不行，我的脑袋思虑又开始奔腾。但最终的谜底，是我永远想不到，也不想猜想到的。因为那一天，黄捷跳楼自杀。当场不治身亡。
※
知道黄捷自杀，是柳川把我送来医院，被迫安养时，他告诉我的。
老实说，我并非太过震惊，因为黄捷原本顺畅无阻的人生，受到太多的破坏，苦苦守候的程樱雪依旧执迷不悔，校园官司、家族歧视、退学处分，这些原因堆积起来，压垮一个脾气好强、不容失败的人，很简单。人，总是太傻。不管是死去的黄捷，还是在台上哭得声嘶力竭的程樱雪。有些东西，去了就不再回来，比如生命。
仰望医院外的天空，觉得很浪费医疗资源。坑爹啊！只是把脚底用得血淋淋，有必要住院吗？今日是学校大会的第二天，柳川身为学生会副会长，理当不能缺席地去卖劳力、榨苦力，於是我孤单地发呆。
「脚有好一点吗？」冷清的声音划破寂静，江惜美带着一束散发清香的花朵，慢步靠近我。看着她，我笑了。
「你怎麽在这里？」具我所知，女子选美比赛的结果，是江惜美险胜我三十九票，夺冠。
三十九票，差别就是推荐的方式，所产生的基底票。江惜美是我们班的选手代表，一开始就领先我四十个人头票。
「嗯，柳川弃权，我也没必要参加。」
说到这点，我就哭！唾手可得的冠军、轻易可拿的礼品，全都宛如云烟，只因为柳川跑上台来，违反比赛规则，给强制出局了。哭！五十万耶！就这样消失！我心疼加胃疼啊！
「怎麽会突然在我的高跟鞋里放玻璃？」很平静，没有过多情绪地开口。我们不是什麽朋友，但也没必要搞这出吧？
「你知道了？」
「我不是傻子，以当时的位置来说，除了你还有谁？」而且，到底有谁敢陷害我，我也很好奇，囧。
「羡慕吧。」江惜美也走淡定路线，「你真的很幸运，有这麽多改变的动力。」
「所谓的幸运，是你被柳川威胁参赛，得出的感想？」
「你连我被威胁的事情都知道，是柳川告诉你的？」
「猜的。」不得不承认，跟江惜美讲话比跟程樱雪吵架，舒服太多，心灵整个很平顺。
「猜的？」微微一愣，她大概感受到我回答问题的强大功力。
「从柳川拍你的肩膀，鼓励你的那一刻，我就大概知道，你这种人，除了被人压迫，以你的个性，怎麽可能参赛？而柳川也不是一个没事爱找事做的主，一定是你们彼此有利益关系，他才会帮你说话。」
「以前到底是谁传你笨呢？能观察到这里，真是了不起。」
「嗯啊，我全个心思都在柳川那，有什麽好被我忽略的？」抬头对上她的眼眸，「你那麽想，不惜在如此短的时间来陷害我，是因为柳川拿三年前盗用学校公款的证据来逼你出赛？」
「你知道？」江惜美像只被挑弄到生气的猫，神色非常狰狞。
在我跟柳川第一次吵架，我气得生病的那一天，柳川在旁等候我苏醒等到睡着，他手中拿着的公文，上头有江惜美的名字。是的，江惜美也曾是学生会的一员，并且也参与盗用公款的事情。
「嗯，我很早就知道了。温春佑会把柳川拉进学生会，不是他没有办法抓到程樱雪的把柄，而是他要抓紧时间帮你湮灭证据。」我想，他们两人会走到分手的地步，也跟这件事情有关。
「但是他骗我！不然柳川怎麽会有那些证据？还拿来威胁我，跟程樱雪对抗？说不要你压力太大！这真是——」
「温春佑没有骗你。因为柳川拿的证据，是他来不及删除，就被小川给偷走了。」无言。误会真的是太大，我都忍不住替温爷喊冤。
「偷走？」
「拍下录影证据之後，小川声称要把影片传给温春佑，於是拿着他的手机，偷偷把还未删除的证据给复制一份。」说完，我看江惜美是真的傻眼。
「柳川还真是有够卑鄙！」许久，她才挤得出这几个字。
「我明白，所以我才接受你的报复。」柳川是一个为求成功，不择手段的人。但这些也是因为他太呵护我，才会预留後路，让我走得平稳。没有埋怨，我只想使这件事，安静地落幕。
病房陷入沉默，江惜美的双手握紧，似乎在隐忍情绪。或许，她还喜欢着温春佑吧，否则她的反应怎麽会如此之大？
「去找他吧。」开口劝道，不打算拐弯抹角。
「他不会原谅我的。」失神地看着地面，沮丧的心情一览无遗。
「什麽都不做，温春佑怎麽原谅你？」
「如果是我把程樱雪要去比赛的事情，告诉黄捷，使他精神崩溃，导致他跳楼自杀。你会怎麽看我？」果然，连黄捷的事情，都跟她有关系。
「我怎麽看你都无所谓吧。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在将来，应该不会想要有太多的交集。」听到我说的话，江惜美笑了。
「这麽说也是。」优雅地起身，漂亮的眼眸不停闪烁。「我该走了，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点点头，我目送她离开的背影。
江惜美跟温春佑之间，到底会走到什麽样子，没人知晓，只希望他们不要犯跟程樱雪一样的错误。珍惜，才能使两个人走得更长远。闭上双眼，想把这次的纷纷扰扰，给抛弃在过往。至少，柳川还在我的身边，没有分开。不知道现在柳川在做什麽呢？大概是被某个老师搞得发疯，正臭着脸处理公务吧？
「笨蛋，起来吃饭。」感受额头温度的抚摸，我睁开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容。原来，他就在这里。
「今天吃什麽？」
「你所有讨厌吃的都买来了。」没好气地回答，递出来食物却都是我喜爱的。
「嘿嘿。」笑眯了眼，我伸手将他的脸勾下，仰头吻住这口是心非的男人。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优点跟缺点，喜欢你的一举一动。哪怕你的自私，都是替我着想，这样的男人，我怎麽可能不喜欢？
「笨蛋。」两唇分开，柳川磨蹭我的鼻尖，随後紧紧抱着我。
时间总是不停地在过，我们会长大、成熟，但是我多麽希望，我们可以保有这麽单纯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