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霄有着清爽的短发，端正的脸庞，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爽朗性格，一整个少年漫画会出现的典型。篮球社的，担任中锋，盖火锅啊那个狠劲真不是普通震撼，连我看着忍不住都热血激昂起来。
码的我干麻也混杂在人群里握拳叫好？
「喔，老师也来看了？」比赛完了後洪霄擦着汗，朝我的方向走来，我点点头，摇摇手里的数位相机，他好奇地用眼神问我。
「帮我妹拍你。」
我小妹是个不折不扣的洪霄fan，自从某年园游会见过洪霄远比艳阳热力四射的笑颜，她就恶俗地一见锺情了。
洪霄发出「喔」声，眼睛亮亮的，往我相机盯很久，说了似乎是提议又好像不是的话。
「现在要补拍吗？比赛我跑来跑去应该不好抓，不如拍几张近一点的，老师的妹妹也会看得开心。」洪霄咧开嘴，羞涩地笑，「可是我满身大汗，味道会有点不好喔。」
我不出声看着犹豫要摆什麽姿势的少年，叹口气，打开相机随手照了几张，洪霄不好意思地笑笑，跑过来问我「还可以吗」，头和我的凑到一块，少年身上清新的体味也依势传了过来，我蹙了眉，洪霄赶紧拉开距离。
「很上相。」
我说，洪霄头轻点了下，又笑了。後头有人吆喝他的名字，他随便将毛巾绑在头上就要赶去，却又止住脚步，回头问我，「老师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把照片传给我？」
「喔，好啊。」
洪霄这小子又笑得眼睛都眯成两根针，我却不晓得哪里值得让他笑成这样。
对人没有防备，能活到现在不被人暗箭刺死也算他命好。我看着少年瘦长的背影远去，看了下手表，课还没有备完全，随口诅咒了下花痴妹妹，硬着头皮冒着等会儿被学生提问问倒的赴义精神，回办公室去。
成为正式的教师不到几年时间，很多时候都给资历较长的老师给吃得死死，有几个还是我在学时候的导师，可能是我学生时代太嚣张，所以经常给软钉子钉得敢怒不敢言。
头真痛。
我原以为洪霄也是怀春少年郎一个，整天看到我就笑眯眯，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日子久了观察细了，才发现他对谁都是那副和气的样子，和学生问起，一提到洪霄几个女生就吃吃笑起来，说他很可爱，很多女生都喜欢他。
我只是看着这副情景生叹。
青春啊，少女情怀啊……
「老师好。」
搬着周记回办公室途中，就遇到刚刚的话题主角。感觉上像是刚运动完，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眼珠子也炯炯生辉，微微喘着气。这才是现在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啊，下了课就该到操场跑跑跳跳，不要学什麽大人聊自己昨天上的马子有多好……打住，我朝洪霄笑了笑，打算绕过他上楼。
可是他先我一步搬过厚厚一叠簿子，「我来帮你。」
来不及反应，只好先谢过他，跟在他後头上楼。几个准备上课的老师走下来，看到他都夸奖，洪霄一律报以羞涩的微笑，不善应答的样子让几个阿桑乐得呵呵直笑。
「我看过几天应该就会把女儿介绍给你……」我嘀咕。
「什麽？」洪霄扭过头问。
「没事，我说你真受欢迎。」
洪霄仰起头沉吟，也不怕踩空跌死，「有吗？」我摸摸他的头要他看路，洪霄一愣，嘴角提得高高的，把簿子放在我桌上後丢颗糖犒赏他，他接过手，很快就扒光扔入口里，笑笑说「谢谢老师」。
怀抱莫名奇妙的遗憾我和大学生小妹对坐喝酒，她正对着手上洪霄的照片品头论足。
「生冷不忌，哪天会吃坏肚子的……」轻轻啜口清凉的啤酒，扔颗花生米进嘴里。
小妹抬头瞪我一眼，之後又歪头端详照片里的洪霄，「啧啧你看这丰唇，颜色多饱满啊，亲起来不知道是什麽感觉。」
铐。
我连啤酒带人移师到别的地方去，那女魔头锲而不舍跟过来，大屁股硬挤到我旁边指着一张照片问，「你看你看，笑得多青春洋溢？看得我心痒痒喔……」定睛一瞧，似乎是在比赛後拍的其中一张，阳光照得他双眼微眯，笑得温柔，不知道透过镜头他看到谁。
我想起第一次看到洪霄时，我一个菜鸟手抖脚抖问班上说「有人愿意当国文辅导长吗」，结果面对一室鸦雀无声，少年一句「老师我愿意」毫不犹豫举起手的样子，那时我大概是眼泛泪光了。
「现在小孩子都这样，问到问题都低下头装没事。」抱怨起来，小妹从照片堆里抬首，丢了句「应该是你长太抱歉」後被我剪刀脚加十字固定後，不了了之。
但我还是聪明地摸走几张照片，隔天遇到洪霄时塞给他，他兴高采烈地一张一张翻，我站旁边看着，没想到他是个自恋的家伙。
「啊，这张。」
上头的他仍旧是傻小子笑法，只不过脸和身体被我的手指给挡住了，我一惊，怎麽这张没有删掉。问了洪霄「确定吗」，他果断地点头，把其他照片还给我。仔细收好准备回家偷渡回小妹房间时，我叫住准备回教室的洪霄。
「为什麽会要那张？」
洪霄不知道怎麽回答，眉宇带着苦恼，後来眼一垂，嘴一弯，他告诉我说：「因为有老师的手指啊。」
……原来是个恋指狂。
回家告诉小妹她立刻惊讶到坐不稳，差点摔下椅子，抓过相机就往自己手指拍了好几张，捻个兰花指她吩咐我一定要把这些照片送到洪霄手中，我懒懒回应「是是是」，屈伏在她淫威之下出门洗照片。
街道上开着几盏昏昧不明的路灯，一盏还嘶嘶地发出声音，一闪一闪，不知道何时寿终正寝。看了难受，低下头骑车直接到相片馆，洗完後出来，居然发现洪霄正从我面前经过，还哼着歌。我哈哈笑了几声，下车跑过去拦住他，洪霄吓了一跳。
「……老师？」
「未满十八岁在外头游荡，不怕被抓吗？」
他赧然一笑，「我已经满十八了。」
我不可置否，「对了，这个给你。」
我把小妹的手指照片给他，他一脸困惑，看到我妹捻兰花指那一张，更是一头雾水。
「我和我妹说你喜欢手指，她就拍了这些给你。」我看洪霄苦笑的样子，估计是搞错了，忍不住就一阵埋怨。
我观察他低头看照片的模样，想起犯花痴的妹妹，於是视线集中在他的嘴唇，唇线美丽，厚度也适中，带着一点少年倔强的噘起，颜色也相当饱满。肤质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细腻，略深的蜜糖色，四肢柔韧修长，如果他再大一点估计他也难逃我魔掌。
此时他倏地对我说，「但还是谢谢了。」抿起唇笑了笑，打算离去，我却拦住他，也不知道哪来的狗胆，为人师表的我居然迸出这麽一句话。
「来陪我喝酒吧。」
洪霄居然也初生之犊不畏虎，豪爽地答应了。
想我当年告白也没这麽勇过，骑车载着刚成年不久的学生到平常和妹妹闲聊的地方，点了几样小炒，老板看洪霄一脸青涩，皱眉问我他是不是新欢，我和洪霄一脸尴尬，他老人家哈哈豪迈一笑，啤酒两瓶送上来。
「这瓶免费啦。」三八地眨眨眼。
我闷闷解释说「学生啦」，老板鸟都不鸟翘着屁股走了，和几个阿杯聊起我的八卦来，我挠挠头，看坐在对面的洪霄噙着笑低头不语，我心情都烦了。用开罐器打开瓶盖，帮他斟了二分之一杯，又叫了雪碧到满另外二分之一。
「小孩子别喝这麽猛，一半一半就好！」接着我的倒得满满满，舔去溢出的酒沫。
洪霄倒是无奈，「老师啊……」
我喜欢喝啤酒，这点没和学生提过，今天在学生面前这样无所束缚也还真是第一次，洪霄一开始也有点绑手绑脚，估计还是顾忌身分，後来酒酣耳热，他和我说起他的事来，像今天是为了庆祝生日才出来，可是却和朋友不欢而散。
「怎麽？」我问。
「没有，就是玩了真心话大冒险，但我不愿赌服输，气恼了他们。」洪霄咀嚼小鱼乾，脸颊被热气蒸得红，额际也渗出点汗。
我好奇起来，「问你什麽问题？」
洪霄吞吞吐吐起来，「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那你怎麽不回答？」
「……不想回答。」洪霄含糊其辞。
我也懒得追问了，猜想问这问题的人见洪霄情势看涨眼红了，想逼出他的心上人好和其他女生大肆宣扬，再和其他男生彻底垄断女生市场。但洪霄这小子也还真害羞，就不知道他喜欢谁，但能被他喜欢上的女生应该长得非常正。
「那个女生应该长得很漂亮。」我喝完最後一口酒，耳根子也热呼呼的，随手把玻璃瓶身挪到桌下。
洪霄看着我思索，「漂不漂亮是见仁见智，不过我很喜欢她的个性。」
「喔？娇滴滴？」
「不是呢。」他失笑，「是不装模作样，想笑就笑，虽然她刚来的时候感觉很手足无措，不过，很可爱喔。」
阳光型美女。我点点头说知道了，又喝了几瓶酒，洪霄很识相，喝完那一杯就没再动过杯子，安静处理我吃不完的剩菜，偶尔打出点小嗝说「有点吃不下了」，被我笑说没用，他又举箸奋斗，直到我醉得连他身影都看模糊为止。
喝醉其实是很快乐的，但要承担的後果不小。
依稀记得是温暖宽阔的背熨贴的温度，我大概知道是洪霄背着我。被放进车里嘴唇上又软又湿的触感，我却没有办法告诉隔天的自己，那的的确确是洪霄的嘴唇。头疼欲裂地苏醒，妹妹早已经去上课，穿好衣服出门，我的车子稳稳当当停在楼下。
我看着放在邮箱里的车钥匙，怔忡出神。
隐约记得在那触感之後，是洪霄一句叹息似的「你喝多了」。
我吻了我的学生。
在那之後我都不大敢和洪霄有眼神上的接触，他却是一如往常，亲切无害地笑着，说要帮我拿书本。面对他我沉默寡言，洪霄也没觉得哪里奇怪，抱了书，走在我身前。我看着他拾阶而上，洪霄的步伐稳重，背影极为宽广，我这角度看，和水平线一般笔直，无限延伸。
我想起昨天趴在他背上的感觉，脚没踩稳，一个踏空就要往後头栽跟头了。还好洪霄正好转头要和我说话，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我，手里的书趴搭趴搭全都掉了。
还好就是我没掉，万幸。
「谢谢……」惊魂未定，我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洪霄笑了，手不知道怎麽着，紧了紧，之後才依依不舍放开。我看着他握过的地方神游，洪霄不知何时穿过我到楼下捡书去了，蹲在那，动作好缓慢。
几乎快要脱口而出的「对不起」，在看见少年沉稳如水的眸子悉数吞回。
他笑，如沐春风。
「老师是在想昨天的事吗？」
「……嗯。」
洪霄眼波一转，没看着我，笑容歛下，後来又扬起。
「老师可能是当玩笑，可是我，是很认真看待那个吻。」他紧抓着书本边缘的手指用力得泛白，「我知道这会带给你困扰，所以，今天以後，我都不会再提了。」洪霄眼珠子正视我，眼神明亮而乾净。
「也不会再想起。」
话毕，他迳自越过我走进办公室，脚步急促，我从头到尾都哑口无言。好半晌待洪霄经过我回到教室，我才回过神，但心里和喉头却是生疼。
像是全数变了调，以前看似无意的一些举止都隐约透露出什麽讯息来，无论是手指还是合照，在洪霄的笑容之下，或许早早就藏着什麽也说不定。我拍拍脑袋，又想哭又想笑，整理精神後才缓缓回到办公室里待着。
回家後我老实和小妹报告，她极不雅地将口里的面喷出，把自己呛得要死要活。
「铐，老姐你实在是，阴着来啊！」她哼哼冷笑着，一边用卫生纸努力抹桌子，「居然把我的菜给夹到碗里配了。」小妹夸张叹口气，一会儿收敛神色，「那你对他的感觉是什麽？」
我抱着膝盖想很久。
怎麽想的都是洪霄无垢的笑脸，偶尔腼腆的模样，背上的温度，手指乾爽的触感，还有残留在记忆深处的嘴唇。
「现在想起来是，有点……没有办法呼吸。」
看着我的表情小妹很久没说话，她歪头打量我许久，低头簌簌吸着，抬起头她咽下满口的面对我说：我觉得你是喜欢他的。
洪霄被我叫到我家楼下表情是很无辜的，同时也有点不安。看见我下楼时他明显放松了下，然後又战战兢兢起来，眉宇有着焦虑。
「抱歉这麽晚把你叫来。」回头，我瞪了眼趴在阳台看好戏的某人，後者缩着脖子慢慢挪进屋里。
洪霄摇头表示无碍，「老师，有事吗？」
我被他问得脑袋空白，也想不出什麽好藉口，就站在那里和他眼观眼。
「老师？」
「……你喜欢我吗？」
洪霄脸白了一下，後来又深吸一口气，颌首。
我笑了，迟疑会儿，而後伸手轻揽住他的颈子，慢慢将头靠在他肩上。洪霄的身体僵直，好久好久以後，他才把手给小心翼翼地放上来，力道渐渐加重，抱我个满怀。
「我喜欢老师……好喜欢……」
好轻的声音。
我听了只觉得心口又甜又涩，百感交集，酸着鼻子微微一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