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看到陵玥就出现在眼前时,孟栩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等到陵玥拨开了他前额因发烧而濡湿的发丝,他这才能相信眼前的她不是幻觉。
陵玥,真的在这里。
许多表情就这样出现在他脸上,复杂难辨,带着一种欲言又止,深深的惆怅。
「玥儿……」高烧让他整个人脸色苍白,嘴唇乾裂,喉咙一开口就像有火在烧,这样难听的声音连自己都嫌弃,孟栩皱起眉,跟自己生气。「晚了,你不该来这里,快回去……」其实他是不想让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被她瞧见,他想维持好的一面,至少在她的面前该是如此。
「病成这样,为何不说?」那日雨後,病的人原来是他。
「只不过是一点小病,过些日子就好了,无须担心。」孟栩反常地不看她,迳自转身,脱了鞋袜,上了床盖被歇息。「我想睡了,你回去吧。」
「看过大夫了吗?」
「看过了,药也吃了。」孟栩的声音自棉被里传来,闷闷的,让人听了有点心酸。
「既然这样,那麽……我先离开……早上再来看你。」陵玥知道他现在不想见自己,无论是什麽原因,她也不忍心为难他,照着他的话先行离开。
门扇开阖的声音让孟栩感到安心,却也很疲惫,陵玥真的走了,在他生病之际……
尽管可以说是他赶她走的,他仍是希望她可以多关心自己一些,就算是多说几句话也好……他知道自己很矛盾,想爱却没办法爱,说要无悔付出却又掩不住心里的失落与难过……
他就这样缩在棉被里头,没有睡着,直到另一次门扇开阖的声响传来,他才有了动作。
肯定是陵玥刚才离开时没把门关好,才会又让风给吹开。
孟栩心里如是想,翻身下床,却发现早该离去的人此刻竟然又出现在眼前,惊得他思绪混乱,一时间咳了起来。
陵玥放下手中的提篮,过去替他拍背顺气。「你就是不听话才会这样,本该几天就好的风寒弄得症状加剧,万一把身子弄糟了,岂不是往後日子都要和药汤为伍?」
孟栩心头一颤,房内的烛火将他的脸印照得清楚,陵玥这才瞧得明白,这孟栩好看的程度其实并不输给陵朝。
「你这话是……」
「我遇到白叔了,就在刚才,他已经把你的事情通通告诉我了……为什麽病了这麽久都不肯让我知道?还是我给你的感觉就像个笨蛋,所以那些搪塞我的理由你认为我都不会发现蹊跷、都不会心存怀疑?」陵玥说得有点激动,她不知道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竟然这样好骗,可以随便就蒙混过去。
说着说着,眼眶居然红了,陵玥不晓得自己到底在气什麽,只知道孟栩这样将她排除在外的行为让她感到好委屈好委屈。
见她哭了,孟栩慌了手脚,突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能笨拙地用衣袖去擦掉那不小心逸出眼角的泪水。「对、对不起,你别哭,是我不对,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别哭……要不,你别哭,说什麽都我答应你……」见她低声啜泣,彷佛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要将那些委屈都哭出来似的,逼得孟栩完全无力招架,只能频频道歉求饶。
「你真的知道错了?」
孟栩只差没跪地发誓了。「我知错了,请你原谅我。」
「真的什麽都答应我?」泪眼汪汪,这让陵玥更添楚楚可怜的韵致。
孟栩直点头,「都答应。」只要她不哭。
「好,那从现在开始你每四个时辰喝一次药,吐出来一次就补喝一次,喝足五天,之後再让白叔为你诊治,看看体内的风寒驱除乾净了没有。」
孟栩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天晓得他什麽都不怕,偏偏就怕吃风寒药,毕竟治疗风寒常用的药材就那麽几样,万变不离其宗,常常喝一喝就反胃吐出,幸好他身子骨还算强健,从小到大只病过那麽几次,否则光无法喝药这点他应该没命活到现在,更别说是考取功名,当上陵家姑爷。
「没有别的条件吗?这个我真的……」为难为难再为难,孟栩的表情将心思表露无遗。
差点忍不住笑出声,陵玥继续装着一脸要哭的模样,企图以此逼迫孟栩就范。
「你不答应吗?」
罪孽啊,孟栩深深觉得自己没有答应她很该死,可是这风寒药真的是他的死穴,万一答应了,还是老样子,在她面前吐得一塌糊涂,他还有脸待在她身边吗?光是猜想她会不会因为这样看轻他就够弄得他精神散乱了。
「我是真的很担心你的身子啊……你不健康,要怎麽照顾我呢?」
你不健康,要怎麽照顾我呢?就是这句话,让孟栩再挣扎也点头答应了,因为她说需要他的照顾,换言之,这表示她真正接受他这个丈夫。
「不过关於这风寒药,我有个难处要先跟你说说……」厚着脸皮,孟栩将自己的苦处告诉她,免得到时吓着她。
「是因为太苦吗?」听完,陵玥发出疑问,她认为孟栩应该是和她一样怕苦,可是这要白叔说过不可以调甜,会让药材效用减弱的……以前她都会偷偷倒掉或是在喝完药吃一颗糖,让嘴巴里残留甜味,感觉起来就没这样苦了。
「不是,应该是我本身对风寒药的药材有抗拒。」常言说过喉就入一半药效,问题是他时常药在嘴里还没吞下就吐了。
陵玥的脸皱得跟包子似的,让孟栩笑了起来,引来她的瞪视。「还笑,我可是很认真在替你想办法解决问题的……等等,你该不会是骗我吧?」
孟栩摇头摆手,直喊冤。
除了隐瞒她生病这件事,剩下的自成亲以来他倒是没说过半句假话,可信程度还算高,但是如果这属实,岂不棘手?瞧他拖延到现在,小病都弄成大病了,再放任他这样喝了就吐索性不喝,说不准这个季节还没过完,她就成寡妇了。
看着眼前的孟栩因病憔悴,瘦了一大圈,眼睛底下有着明显的阴影,足可见这阵子以来因病瘦了多少折磨,结果不抓紧时间多休息,还挂心着她,抄写着和她生活相关的习惯。
这样的行为若是没有感情做为基础,是办不到的,就是因为喜欢对方,才会时时刻刻都注意关心着……陵朝对她是这样,孟栩也同样如此。
像是被什麽牵引似的,陵玥突发奇想地想出了一个方法,她没有告诉孟栩,只是从桌上的提篮中拿出了一碗汤药,这是方才碰见白叔交待给她的。
孟栩见到那碗药眼中露出的害怕神情让陵玥知道,他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正因如此,更加深了陵玥一定要让他将每一碗药都喝下,恢复健康的念头。
她将碗凑近自己的嘴边,轻轻喝了一口,那难以入喉的苦涩让她皱眉,顿下心神,忍住了不吐掉的冲动,她吻上了孟栩的唇,将药汁一点一点借着唇齿相依的方式过渡给他。
孟栩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但就着唇,竟然也一点一滴把那些苦得断肠的药汁吞下肚。
药汁很快就喂光,孟栩虽欲有呕吐状,最後还是忍住了,那碗药,一点也没有浪费地进到孟栩的肚子里。
喂药的时间很短,可孟栩却感觉有一辈子那麽长,看着陵玥脸上那久久不退的红晕,突然间,他开始庆幸这场病来得及时。
赶得上治好他喝风寒药就呕吐的怪癖,也赶得上浇溉他原本枯萎无望的爱情,重新嫩芽新长,迎向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