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组很快地便比完了,而决赛赛程,是待女子组结束後,男女子各分组的前二名才有资格进入。
女子组第一组跑完後,便轮到我了。站在跑道上,我的心砰砰地跳着,却不是因为紧张。从小就跑步当兴趣,且参加过无数比赛的我,早就不知紧张为何物。此刻心里有的,是不断鼓胀叫嚣着的热情。
长大後,每一次可以跑步的机会,我都万分珍惜。每一次站上跑道,我便像回到孩提时代,暂时忘了失去父母的哀恸,忘了和君之间的嫌隙。那一刻,我的眼中便只有终点。
就预备姿势,我双手轻放跑道,等待起跑枪声鸣起。
「砰!」
一听闻枪响,我用最快的速度起跑。爸爸说过,跑得快不厉害,厉害的是如何以快过别人的姿态起跑。我还记得爸爸在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的笑容和自信,如此地闪亮,那麽地快乐。
短短的十几秒,却像跑了好几分钟。那段时间内,我的世界充满着矛盾。四周顿时变得安静,连丝毫声音都没有,但却又明确地听到自四面八方传来的加油声。这种矛盾,迷人且令人沉迷。
跑到终点线的那瞬间,周遭被紧绷感取代的空气回来了,声音也恢复了。我停下脚步,扶着膝盖低头用力喘着气。休息几妙後我抬头,看到站在前方手中拿着矿泉水要递给我的程奕,从他的表情中我便清楚地知道,进入决赛势在必得。
最後,我和程奕双双抱回了奖座。程奕以一毫之差屈居第三,反而他的好友江政霖喜孜孜的拿了个第二回来。至於我,有幸取得第一,班上其余参加的女生全都榜上无名。尽管她们愤愤不平的盯着我手中的奖盃,也丝毫不减我的喜悦。
爸,我成功了,你看到了吗?谢谢你,从今以後,我所跨越的每一步步伐里,都会有你的影子。每一步,都是我替你和妈踏出你们未完成的路。
但这快乐持续没多久,君之便带来了我不愿听到的消息,也间接地让我尝到崩溃的滋味,酸涩如未成熟的果实。
「恭喜你通过考验,可以获得参加今日压轴的门票。这考验便是只要在任一比赛项目得名便通关。所以,你要在下午的大队接力後参加亲子两人三脚赛跑。阿,亲子身分需要携带身分证检查後确认无误才行。」
自从闹翻後便再没讲过一句话的我们,第一次的对话内容便让在我脑中投下震撼弹。
我看向君之带着些微得意的表情,僵硬的开口,「你……是故意的吧……你明明知道……」
赫然想起一同参加100公尺赛跑的女同学,除了我以外,其余都不是班上秒数名列前矛之人,反倒是成绩中下的。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是君之在背後操弄参赛名单,甚至连这整个活动的设计可能也有我的因素掺杂其中。
「你在说什麽阿?这活动是由全年级的康乐共同筹画的,第一名也是你自己跑来的,可不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得来的阿。」君之微微一笑,曾经如此熟悉的笑容,此刻却那麽地陌生,且残酷。
「好啦,话就说到这了。下午请务必带上你的家长一同参赛,好好替我们班争取荣耀吧。」刚要转身,她似是又想到什麽转了回来,「差点忘了,我还没恭喜你夺下第一名宝座呢。」语毕,她一脸愉悦和身边的朋友嬉笑离去。
有监於上次家政课的事件,君之知道骄傲如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让全班知道我父母早已双亡。也因此这成了她打击我最好的筹码。想必她便是打算藉由这次的活动挫挫我的锐气,让我从此在全班面前抬不起头来。
从头到尾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的程奕看着脸色极差的我,「于苹?」
君之刚刚加重语气的恭喜,还在我耳边环绕着。这次她下的这一手棋确确实实的击中了我的软肋,最了解你的人,要伤你就更加轻而易举。这次是你赢了,输家是我。思及此,我很想大笑出声,嘴边却硬是拉不出一丝角度。
我紧咬着牙,忍住要爆发的情绪。但程奕一句话便让我的故作坚强溃不成军。
「怎麽了?」
一听到这句,我的眼泪奔腾而下。还未看清程奕的表情,我扭头转身就跑,只留给他一句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对不起。」
身後传来他急切地呼喊声,「于苹!」
但我没停下脚步,反而跑得更快。一开始还听得到在身後追赶着的脚步声,在我胡乱拐了几个弯後,便消失了。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回教室拿了书包後,快步奔离学校。
离开学校後,我盲目的走着,不知道要去哪,也停不下脚步。如果真的能就这样,什麽都不想,一直走下去就好了。眼颊的泪还未乾,但我不想,也无力抬起手抹去。不在乎这个时间穿着校服走在路上有多突兀,尽管今天是礼拜六。也不在乎他人会用什麽眼光看一个边走边哭的女孩。
为什麽要拿已逝的爸妈来打击我呢?虽然才认识不过一年多,但我知道君之绝对清楚他们在我心目中有多重要。不过,也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这些才会被拿来当作对付我的手段吧……
脑海一想到这些,眼泪又自动流落眼眶。为什麽,我的日子非得要如此波涛汹涌?我要的,不过只是平平凡凡,安静而平淡的过着生活阿……
等我停下脚步时,人已经站在车站门口。我垂下头笑了,即使在决定了要坚强之後,遇到困难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找人依赖阿。但既然都已经离开学校了,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
不理会书包里不断震动着的手机,我走进假日人潮涌挤的火车站,站在老旧的购票窗口前,买了张来回票,踏上了那班火车。
坐在靠窗的位置,我身旁十分恰巧地没有人坐,一个人正好,才不会不自在。转头望向窗外一开始缓慢後移的风景,直到变成快速飞掠的色彩,我还是盯着外头看。好似只要看着这些风景,心情就能有所纾解,变相的和跑步有着一样的疗效。
虽然刚跑完两场比赛,但我一点都不想睡。只是在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真的,好疲惫。
在过了五个多小时後,我到了台北,一个人声鼎沸的城市。而後,我搭上了捷运。
我凭藉着微弱的印象,两站後就下车,自出口离开後沿着路走没多久,就到了我的目的地-建国中学。
是的,我想来找书哲学长。正值放学时间,我拿着手机天人交战着要不要拨出学长的号码,认识了一年多,我从来没打给学长过。一直以来,都是学长不断地传简讯给我,不是没有讲过电话,只是真的很少。
记得学长说过他们周六仍然要上课,我只是想着要碰碰运气,也许能遇到。若是没遇到,就当这次北上纯粹散散心。
正当我打算拨出电话时,一声细弱娇柔的呼唤声从对面传来。
「书哲。」
听到这声呼喊,我倏地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