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
仿佛一片遮蔽了皎月的云翳,带着扑面而来的清雅桔梗香,落花丝雨一般轻柔地落在肌肤上的触感。
眼前突然变为一片暧昧的昏暗,使得温软贴在额头上的触感更为鲜明,感觉到充满成熟男性气息的呼吸热度一下下喷吐在那里,脸部反射地因为急遽的充血而无比热烫。
太过於亲昵也太过於柔和……都是不该现诸于这个气质高贵疏离的人身上的……
过度的惊愕,让一护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裂开了。
猛力推开面前贴得太近的人的同时大大退了两步,一护呐呐不成言地,“白……白哉……你这是在干……干嘛……”
这个人……是白哉吗?是那个朽木白哉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程度绝对不亚于火星撞地球的巨大冲击令他陷入了一片混乱。
而白哉心中的混乱却也丝毫不亚於他,因此才会轻易地被少年推开,於是同样处於震惊状态的两个人有那麽一会儿,就这样隔着两步的距离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静夜无声,除了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好尴尬……被那双乌幽幽的阒暗眸子毫不回避地看着,烫得要着火的脸部不但恢复不了常温,还有节节上涨的趋势,这副涩到到不行的傻样……为什麽我会觉得这麽丢脸……
暗暗握紧了拳头,一护开始恼羞成怒。
“喂,干嘛不吱声啦,我说你刚才为什麽要……要……”本来还有那麽几分气势的诘问在突然的结巴中有如泄了气的皮球,声音越来越微弱,到最後几乎听不清楚了。
脸蛋更是红得就像喝醉了酒似的,愤然瞪大的眼里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的迷惑和羞赧。
这样子的少年难道不是一只竖起了毛张牙舞爪的猫麽?真的……很好玩……而且可爱……
到底久经世故(也就是脸皮比较厚),才从讶然中恢复过来的白哉不由得忘记了去追究自己之前行为的缘由而起了戏谑之心,很是顺口的接上,“……为什麽要亲你?”
“啊——你干嘛说出来啊……”大叫着淹没了那个相当於绝对禁语的发音,一护暴跳地将手伸到背後,待得发现斩月并不在背上才一僵缩了回来,看见对面白哉忍不住勾起的唇角而愈发气怒交加,脑子一热就冲上前一把无礼地揪住了男人的衣领(掂起脚←一护怒,干嘛要特意标出来啊,我砍死你!!!),“混蛋!耍我很有趣吗?啊?你说啊!”
连那个发音都不好意思听麽?简直纯情到一个境界了啊!在内心感叹着,白哉敛起笑意,抓下领口的两只爪子握在手里,煞是温和地妄图安抚凶恶堪比十一番队的代理死神,“我没有要戏弄你的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火气依然不小,不过最让人在意的双手被包在男人掌中的诡异感觉,一边拼命想要拉扯出来,一边却怪异地泛起:这个人,原来他的手掌心竟是这麽火热的麽?本来以为一定凉得吓人的……“喂,放开啦!”
什麽意思啊……白哉微微蹙眉,顺应要求地放开了少年的双手——心底掠过的,是可惜麽?
只是因为……你说那些话时候的样子……不知道怎麽的,很让人心疼……
或者……太过於耀眼,不由觉得如果不伸做点什麽挽留,你就会那麽消失掉,融化在落花的碎影里……
但是这麽肉麻的话就是打死贵族大人也说不出口的,於是白哉选了一个最为RP连自己都鄙视自己的解释,并且还是用他那种宣读档似的一本正经和理所当然的语气,
“现世的人互相道晚安不都是这样的吗?”
啥?我没听错吧?道晚安?
一护不能置信地看着态度非常非常正常、正经兼正直的贵族大人,犹犹豫豫地问,“你是说你在……”
“嗯。顺着左边这条走廊就是客房。而我要走的,是右边。”好心地指了指前方解释。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有点熟悉感的庭院和景物跃入了眼帘,原来已经到了吗?
“那麽……晚安,一护,明天见。”第一次叫着“一护”的声音那麽的浑厚磁性,很近,近到似乎不是落入耳中而是直接穿透了胸膛打在了心脏上,几乎让人心颤到恍惚,再次扑入鼻息的清幽冷香,冰玉质感的皮肤在夜色中似乎发出了冰冽的光来,从没这麽深切地觉得在面前放大的面孔俊美得浑不似尘世中人,那一落进去就出不来似的纯黑眸子含着温润柔和的光彩,如许惑人神魂,“一护,你难道是不懂得回礼的吗?”
微微倾身拉近了身高带来的距离并侧过的脸颊似在等待——逗弄小动物原来真的是会上瘾的!没发觉自己所有的恶劣因数都被勾了出来,黑发的一家之主已经乐在其中兴味盎然了。
哈?回礼?
花了好大功夫才反应过来的一护觉得心脏这回是真的裂开了。
这家伙……难道是要我……去……去……
脑袋里像是有根弦突然崩断,一护嘣的一声跳了起来,“什麽回礼!你去死吧!!”突然爆出的大嗓门把一群正睡得香喷喷甜蜜蜜恩恩爱爱的雀鸟惊得差点没从窝里掉出来。
宿鸟抗议的杂乱声音中,少年坚硬的头盖骨和贵族大人尊贵的额头结结实实相撞发出的声响格外沉闷浑厚。
这小鬼!脑袋好硬!
被撞得七昏八素的白哉捂着额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埋头疾奔而去的背影,优秀的视觉还能分辨出少年头顶呈柱状的蒸汽和甩动在身後的,渐次变幻出白色纹饰的衣袖袖口处那一团碍眼至极的油渍。
一路都着意拢着袖子显得雍容沉静的少年,袖口不雅的沾染着油渍的少年,被戏弄得头顶冒烟的少年,脸红得象只小醉虾的少年……
差点没放声大笑出来。
脚下生了弹簧似的跑到客房门口拉开门就“呼”的一声窜进去,关门,直接跳到佣人早已铺好的榻榻米前拉开被子就往里面钻,直到被被子从头到脚团团裹成一只人肉粽子一丝缝隙都不露之後一护才记得继续呼吸。
混蛋!可恶!太可恶了!就算是吃你的用你的住你的也不能这样拿人开心啊!好歹也是你家妹子的家庭教师啦,不拿薪水已经很够意思了……啊,气死我了,什麽晚安不晚安的,真没想到朽木白哉竟然是这样一个无聊的烂人……还贵族呢!哼!……
用尽了所有想得到的骂人辞汇发泄高涨的怒意,终於感到憋闷而探出头来的少年脸上犹带轻晕,当然他死也不会承认自己的怒气其实来自於内心不明所以的强烈羞赧,更加不可能承认这种羞赧的根源是那个一会想起来就要心跳加快的轻吻,可是……
呆呆的捂住额头瞪视着天花板,少年抱怨的语气已经带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柔软,“真丢脸……”
这时候才记起,适才落在额头上的柔软带着无言的宠溺和小心翼翼的珍爱,好亲切……从妈妈死後就再没有人会对他这样了……
禁锢的阀门被一只掌心火热的手轻轻巧巧扭开,深埋在思维底层的记忆蜂拥而来,每一个细节依然那样的清晰。
「一护,晚安,要乖乖睡觉哦!」总是笑得像盛放的鲜花一样的妈妈,身上洋溢着好闻的香气,为自己拉好被子然後在额头上落下轻吻的时候,就仿佛被馥郁的春风围绕,尽是灿烂欢悦的气息。
舌根都会泛出甘蜜一样的味道。
「晚安,妈妈!」甜甜地笑着,抬起脸在女子凑过来的颊侧响亮地回亲了一口,却又害羞地马上背过身去窝进被子里,不让女子看到自己怎麽也止不住翘起的唇角。
轻轻的笑声宛如拨动琴弦发出的乐音,「一护真可爱!妈妈最爱一护了!」温柔地揉揉自己的头发,妈妈轻轻地关了灯,带上门,轻捷的脚步消失在门外。
妈妈最爱一护了!
妈妈的吻,好柔软……
我也最爱妈妈了!
妈妈的手掌心,好温暖……
我好想你啊,妈妈……
捂在额头上的手心突然滑落到了眼睑上方,遮住了和这个世界的对视。
在看不见的地方,苦涩到麻痹的味道扩散开来。
无论多麽温暖美丽的回忆,如果最後注定都要终结於那一场冰冷的雨的话,那麽,那些温暖和美丽只会让人更加难过而已,覆在伤口的痂一次次地被自己亲手剥开,於是又肆无忌惮地流血了……
“可恶……为什麽要让我回想起来……”
为什麽,你可以这样子影响我呢?朽木白哉?
在你面前,我都不像平时的自己了,被你的态度弄得不知所措,容易冲动,容易发怒…………
一开始只是想要战胜,想要超越,到後来便成了一种近於偏执的东西。我以为我们的战斗结束之後这样的状态就会消失,可是没有,它依然顽固地存在,而且强大到鲜明。
我不懂……但我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想……
而与此同时,那个害得青春少年失眠的罪魁祸首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浴池里出神。
哗哗作响的温热流水声中,他若有所思地抚上了自己形状优美的嘴唇。
那个时候,少年微微仰起头的侧脸刚强中又带着点脆弱的哀伤,让人在激赏中不由得生出怜惜……
於是管不住自己……
黑崎一护,真的是个很耀眼很有感染力的人,积沉了太多岁月和传统而来的凝重的朽木家,也因为他的进入而有了变化,变得多了几许生气,少了几分沉重。
如果他能够一直留在屍魂界就好了。
也不是不可能的……白哉心中一动,他想起了少年跟妹妹打打闹闹的画面。
有点吵闹,有点搞笑,但是会让人觉得温馨,两个人的表情举止都毫无矫饰的可爱。
黑崎一护……喜欢着露琪亚吧,露琪亚应该也很喜欢他的,也许有一天,他们会结婚?虽然是现世的人,但他是黑崎家的後代,又是难得一见的真血,不是配不上朽木家的。
心里有点发堵,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做哥哥的通病?不愿意自家妹妹被人抢走……
摇摇头,那小鬼才十几岁呢,现在就考虑这个未免太早了点吧?乾脆地甩开这个念头,白哉起身擦干,披上浴衣。
慢慢走到卧寝门前,那些思虑又柔丝般契而不舍地缠绕了过来。
现世的人变化得很快的,也许,十年之後,那小鬼就会成长到足以担负起喜欢的女孩的幸福,然後……不,掌握了卐解後死神的样貌就会相对固定,起不了多大变化了,而死神和人类的身体之间也不存在因果之锁,也就是说……
那小鬼会一直保持这个少年的样子,长不大?
呵呵,他知道了一定会气得跳脚吧?回想起少年发火时为了揪自己衣领而不得不掂起脚的样子,白哉莫名觉得愉快,那点子发堵的闷气也消失无踪了。
门被拉开,然後合上,杳无声息,深沉的夜色里,月光像水一样流过。
月光像水一样流过,照在了无眠的雪白忧愁之上。
长廊下,靠着柱子席地而坐的少年仰起了脸,“明天,回一趟现世吧。”把暑期作业拿来。
然後专心把露琪亚教会,就回家,那个人……已经按照心愿跟他打过了,就可以了,不需要更多的……
大小姐的卧房内,黑发的少女正捏着最心爱的兔子玩具,“一护啊,你一定要帮我,我最後的希望就全在你身上了!!!!”
啊,亲爱的恰比,你会保佑我的,对不对?
可恶的茶道,为什麽这麽难?为什麽贵族就一定要会茶道?为什麽我就是学不会茶道?
一连串的问题中,在鬼道上聪明伶俐的朽木大小姐自怨自艾地扑倒在柔软的被褥上。
而远方的屋顶上,红发的狗狗反复地想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躬亲的话,“黑崎一护住进了朽木家?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你知道朽木家向来不留宿外人的。”
一角恍然大悟,头顶亮光闪闪,“这麽说一护要做朽木家的女婿了?”
吉良,“有可能,黑崎君当初那麽拼命不就是为了救朽木小姐吗?还把朽木队长打败了。”
喂喂,我当初也很拼命好不好,怎麽提都没人提啊!!!!
露琪亚,我相信你,所以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要移情别恋啊!!!
狗狗仰天发出了长长的哀嚎。
梦到黑崎一护跟露琪亚的婚礼的白哉气恼地坐起,脸上弥漫着吓人的低气压。
梦中,看见并肩而立的少年和妹妹脸上如出一辙的幸福微笑的时候,铺天盖地而来寂寞和失落,现在依然清晰无比。
难道自己果然如浮竹所戏言的,是什麽“妹控”?
那,为什麽不曾对少年抱有哪怕一丝丝的敌意呢?
这样的夜晚,似乎很多人都因为各式各样的烦恼夜不能寐呢。
心事重重的叹息,都快要传到月宫上去了。
月亮也不忍心再看下去,乾脆扯过一块轻纱也似的云遮住了皎洁的容颜。
只有落花悄然却又充斥了天地的声音,缠绵了整整一夜。
天呐,这麽长才把一护来到朽木家的第一天写完……短篇无望了……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