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长歌在这边对白清桐下不了狠手之际,尉迟律正被朱天凤纠缠着,两把快剑苦苦交缠互不相让,尉迟律额上却布满了层层热汗,强忍着胸口内伤被这一战恶化的剧痛,随着他每一回的提气搏击而加重自伤,力气逐渐蚀尽,却仍然死命拚上一口气勉力迎战,绝不拖累顾长歌向他求救。
可胸口之伤彷佛到了极限,只觉喉咙处涌出了一口鲜血,他手脚一窒,长剑微缓,朱天凤便趁着这大好机会往对方左胸提剑直刺──
「啊呃──」一声强力闷忍的痛吼因为强烈的痛楚而泄漏出口,冻凝住雪林间死寂的剑击声,熟悉的声音刺痛了另一方顾长歌的耳膜。
顾长歌惊然回首,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幕几乎令他心碎的画面。
一把血剑直直穿透尉迟律胸口,剑尖在他身後淌落下滴滴艳红,滴滴是生命的流失,那鲜血的热度、即便隔了那麽远也烫红了顾长歌的眼。
这一刻,天地之间,顾长歌眼里只余那一把剑从那身体猛力抽出的漫天血红。
心彷佛一瞬间忘了怎麽跳动,直直落沉,掉落到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被死亡的绝望紧捏着,窒得他根本无法呼吸。
不要……不要。
「──律!」顾长歌手中的剑彷佛失去控制般地狠厉挥杀眼前所有阻挡他的人,不管伤了什麽人杀了什麽人,一个劲地穿越过漫天飞雪,抢前扶住尉迟律往後踉跄地昏跌的身体,紧紧拥上怀里。
尉迟律猛地呕出一口浓艳鲜血,顾长歌急忙伸出两指往他身上几处穴位点止,以袖擦拭着那些溢出嘴角的血色,却好似怎麽擦也擦不完似地,心里的恐慌不断扩大,几乎无法控制一双手的颤抖。
「律、律……你莫吓我……」顾长歌下意识把怀中的人拥得更紧,语气轻柔地唤着,声音却早已变了调,微微染上了哑意。
彷佛感受到他的恐惧似地,尉迟律无力紧闭的双眼勉力睁开一线缝,想逞强开口安慰对方却是无法,在意识被痛楚彻底剥尽之前,记忆一阵恍惚,喃喃地叫道:「师兄……」
这轻轻一声,彷佛穿梭过数不清的光阴,从遥远的七年前飘响而来。
『师兄,你今天可威风啦!』
『师兄,我若能接你二十招,便算胜了,如何?』
有多久不曾听见尉迟律这般依赖地唤着自己了?
不曾知,自己一直等着的,原来便是这一声温柔的「师兄」。
顾长歌心底不由涌上一丝深刻的怀念,怀念中却又噙着说不出的凄涩沉痛。
忽然察觉到尉迟律微弱得快要消无的气息,顾长歌急急将掌心贴在对方背上,往尉迟律体内源源输着真气,双眼只注视着尉迟律身体的变化,彷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世上一般,只余下他心心念念七年之人。
醒来,再唤他一声「师兄」……
他走到这一步,可不是为了师弟从他生命中逝去的。
他比谁都渴望尉迟律的安然,却为何、总让对方在红尘漂泊中淌惹了满身伤痕?七年的离别,七年的相思,他好不容易等到尉迟律回头的一刻,他承受不住再次失去的痛苦。
「哼,他遭我一剑穿心,神仙也救不了!你也不用白费力气,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顾长歌,你若还有一点良知,就乖乖速手就擒,否则我朱天凤的剑也绝不对你客气!」朱天凤冷冷地道,将手中染了满身艳红的长剑指向顾长歌,在空气中散开血腥之味。
这冷漠的语调让顾长歌从尉迟律身上抬眸相向,淡漠的眼目忽然变得凛冽,好似冰潭三尺,一股寒意自他眼底晕散而出,飞霜如刃。
他看着抵在身前的血剑,极冷地看着,目光在触及剑上鲜红时染上浓烈恨意。
雪沫飞刮,点点羽白沾在顾长歌发中,狂然翻拂着那半散的乌发,如他此刻眼中沸腾的怒火,在心中倏地炸开,似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彻底绷裂。
这个人,用剑刺穿了律的心。
光是这个认知,就足以令顾长歌寒了心。
不可原谅……绝不可原谅。
蓦忽之间,顾长歌白衣翻动,一手抱紧中剑昏迷的男子,另一手握着长剑,带着无尽杀意冷冽而去,剑击起落里再也寻不着半分情面,一分一毫都没有,所有尊敬友爱皆从他心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狂怒的狠戾,招招要人偿命。
当一个人心冷而无所顾忌,那他必然是可怕的,更遑论此人身怀绝顶武艺。
顾长歌的剑好像在这一瞬化成鬼差的神器,如一轮血钩在瞬息之间夺人性命、绝人气息,那剑往朱天凤的腰腹狠狠刺入又抽离,却好似仍觉不够般地又往胸膛袭去,巫沧海与众弟子大惊,纷纷提剑阻止顾长歌,齐然攻上,只为从顾长歌的无情剑下救朱天凤一命。
「先带朱长老回峰疗伤!」巫沧海急声下令,回望眼前棘手无比的状况,眼神微微晦暗下来。
几个弟子连忙扶着朱天凤离去,却未能停上乱剑交锋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