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师兄?!
尉迟律眉头紧蹙,几乎能确定掌门的视线正正落在顾长歌身上,妖诡眉眼一眨不眨,彷佛在觊觎什麽似的,那感觉没来由地令他心里极不舒服。
「律,不许分心!」顾长歌舞剑之际匆匆瞥了尉迟律一眼,察觉师弟练剑的动作明显变得迟钝,登时淡声警告。由顾长歌所站的角度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道尉迟律被什麽有趣之事吸引了目光,手里的剑好似快要脱了掌控也不知会否不小心伤到自己。
尉迟律怔然回神,惊见师兄面露不悦地看向自己,只得敛了眸把思绪调回来,偏生身形旋动间,眼角余光仍是不意瞥见远处掩融於雪中的白影,复又不期然触及那道不曾挪开的专注视线,他眸光瞬即一凝,动作不觉又慢了下来。
蓦忽间,外面一阵冰风呼啸袭来,吹得远处那身白袍狂然翻飞,恍若叠叠浪花,冷不防地、面纱也被掀起了半块,一张不曾展露人前的脸落在尉迟律眼底一闪即逝──
白玉无瑕的雪颊上,是一道血红的蠍子印记。
待尉迟律以为眼花想看清时,面纱飘然而落,重新掩去那惊鸿一瞥的容颜。
那蠍子印鲜明清晰地刻入眼底尉迟律,映衬在一片无色的白雪之上,那一抹鲜红忒是刺目,以至於远远望去也如此显眼,只消一瞥就捕捉到那出现在脸颊的不寻常标记。
惊讶归惊讶,他也无意探测那位素来神秘诡谲的掌门人所作所为,作为一派掌门人的思维自是他一介小小弟子想像不得的,偏他就是莫名不喜欢掌门人看着自家师兄的眼神,直接得诡异不善。
「律,你到底怎麽了?」顾长歌见他几度分神,本以为他只是一时恍惚,几回下来,心情渐渐由不解化作担忧,当下也止了剑势,踩着忧急的脚步靠近,温暖的手先一步往尉迟律的额头探去,「身体不舒服麽?莫不是昨夜受了凉?」
昨晚师弟是与自己同榻而眠的,按理说他床榻不若师弟那边引风,自己早醒时棉被也是厚厚实实地把师弟裹得暖和,怎麽想也不可能在自己身边受凉,现下也探不出异常的高温,可看着尉迟律始终无法专注的异状,哪里有他一贯练剑时的无比认真,顾长歌觉得不妥,又循着师弟刚才的目光瞥向中庭外的雪景,却见那里除了一片空旷白茫以外什麽也没有,想不明白尉迟律在恍什麽神。
「我没事。」尉迟律抿了抿唇,把顾长歌探在额上的手拉了下来。
「那你就专心练剑。可你若感不适,可不许藏着掖着不说。」
顾长歌显然不信,偏生师弟不肯说他也无可奈可,退开两步复又举剑舞了起来,每一招起落之间,仍禁不住瞥向旁边的师弟,见他虽是眉头紧蹙,目光却回复平日专注,方渐渐放下心来。
纵然尉迟律不明白也不喜欢掌门人那时静静凝视顾长歌的视线,心里却没有多少疙瘩,毕竟对方是一门之主,平时行事面目又神秘至极,本来就没有人懂得掌门人的一分一毫,现下来打量自家弟子,细想起来其实并不是什麽太奇怪的事,只尉迟律心头愣是冒出一股不爽,不过当往後几日再不见那道白纱蒙面之影,自己才稍微释然一些,逐渐把这事抛在脑後,也就不曾向顾长歌提起半个字。
雪月峰心法共有六层,据说即便是北坛长老杜十方也只练到第五层而已,最高之第六层心法当代几乎寻不到一人练成,如今再也无从得知那是否可达之境。顾长歌最近大半时间都在修练第四层心法,一天到晚废寝忘餐地窝在暗室里,要不是贴心的师弟知他一练起功来便没日没夜,总是准时为他备上膳食、准时拉他回房睡觉,他就基本上与闭关无异了。
说白了,顾长歌本是半个武痴,若不是七年前身边多了一个师弟,分去了他大半时间精力,他的武功早就不知要精进到何处去了。
因为顾长歌正在独自修练第四层心法,这一阵子尉迟律便多了单独练武的时光。
尉迟律心里对顾长歌虽有着依赖心性,但毕竟已是个十八岁的男子,他早就不能像当年那般镇日黏着师兄到处去,不过这些年他的剑术日趋成熟高深,再也用不着顾长歌手把手地教,多是自行翻阅剑谱对照演学,遇着难解之处向师兄讨教一番便罢。终究是同住一室,与顾长歌见面相处的机会比其余师弟妹都要多,师兄再忙再倦也是会腾出精力细心教导,说到底,七年的情谊是谁也比不上的,不管尉迟律是否明白这一点,顾长歌面对他这个师弟时,总是暗地里多了一点耐性、少了一点淡漠。
尉迟律一人时不喜在中庭练剑,反而自从体质调理适应极地气候,因再也不惧寒天雪地而喜爱在七重楼塔後的空地上独自耍练,念着那里了无人烟格外能清静专注。
除了偶尔有当值弟子巡楼经过之外,四周静得就连鸟啼声也没有。
剑划长空,霍霍之声,彷佛是雪月峰之歌。
他的剑耍得越来越快,自去年竞试锋芒大露後又进了一步,几可达迅雷之速,往半空疾刺开去,竟刮出一圈白烟似的剑气,力道之大可见一斑。
演练了两个时辰,尉迟律觉得倦了,便打算直接经七重楼塔的门回到寝室小休片刻。那道门是一般弟子不能用的,虽不曾上锁加密,众弟子一向尊七重楼塔为掌门人居所及长老闭关之地,从不敢擅闯打扰,可尉迟律是谁,自入门以来什麽大大小小的祸未闯过,像区区一扇门这种无聊的规矩他根本理都不会理。
与其说他乖张叛逆,倒不如说他只是从不把明文规条放在心上。
光明正大地压开七重楼塔的青铜门,满楼肃穆壮严之气迎面而来,他并非第一次走在楼内,该怎麽绕道避开守门门人、哪里是死角哪里是漏洞他清楚得很,如入无人之境,加上练武之故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没有人发现过他闯了塔,唯一的一次失败是两年前不幸被西坛长老陆青羽碰个正着,事後被杜十方拿门规责罚了一顿,他却依然故我、高兴了就穿塔而行,踏上弯弯曲曲的暗阶,大摇大摆地从走过掌门人所居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