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星空很美丽,萤火虫一闪一闪的点缀着被黑夜笼罩的大地,溪水潺潺着声音意外的悦耳,搭搭搭急促的脚步声在这宁静的夜晚格外的显眼。
「小影子,等等我呀……唉唷!」漆黑的夜晚视线不太清楚,男孩一不小心就绊到了颗大石头,唉了好大一声跌坐在地上。
前头的男孩似乎也听到了这声音,从前头折返了回来,扶起另一个跌在地上的男孩,表情有些无奈。
「骆骆,你怎麽那麽笨,你是不是肢体不协调啊?老是跑这麽慢。」
「明明就是你跑太快了!」骆琚不满的嘟起了嘴,「臭徐谦,跑得快了不起了啊,哼!」
「干麻,跑输就闹脾气啊!」徐谦觉得有趣似的蹲了下来,戳了一下骆琚的小鼻子,「蠢蛋,你长大後一定没出息的!」
「你才没出息!我长大後要当医生的!」
「哈哈哈,医生,医谁?医你的肢体不协调吗?」
「我才没有肢体不协调!」
「哦?那是谁连走平路都可以走到跌倒的?还跌个狗吃屎耶。」
「小影子你……你……」骆琚的小脸都气成了猪肝色,他赌气的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跑走,却被人从身後紧紧的抱了个紮实。
「好啦,对不起咩,跟你开开玩笑啦。」徐谦抱住骆琚,靠在他耳边轻声道,「傻瓜,真的生气了,嗯?」
「哼!不要跟我讲话,我现在不想理你!」
「不要这样啦,你不理我我会伤心耶。」徐谦故意在骆琚的耳边吹气,手在他肚子上搔着痒,惹得骆琚边笑边躲。
夜晚很静,农村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夜半时分大家都进屋睡觉了,农村时间很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空荡荡的红泥土边有条长长的小溪流,在月光的映照下,两个小影子被拉的长长的,还亲昵地靠在了一起。
「骆骆,你以後真的要上台北工作啊?」徐谦抱着骆琚问。
「嗯,我想要当个厉害的医生,救好多好多人。」骆琚握了握徐谦的手。
「那我怎麽办?」徐谦苦着脸,「你要丢下我吗?」
「不会啦,我会回来找你的,你要待在这等我喔。」
「万一你没回来找我怎麽办?」
骆琚唉唷了声,似乎觉得徐谦的问题怎麽那麽多,他回过头,双手捧住徐谦的脸,认真道:「那我们现在结婚!」
「蛤?」
「我们结婚了,你就不怕我忘记回来找你了……但你要跟着我姓,不是都有个冠夫姓什麽的,以後你就姓骆!」
「啥?为啥是冠你的姓不是冠我的姓?」
「因为我是老公你是老婆!」
「谁说的!你这个肢体不协调的怎麽当老公,当然是我当老公你当老婆!」
「我没有肢体不协调!说了我是老公就是老公,你是老婆!」
「谁理你啊,我就是要当老公,怎麽样?咬我啊。」
两个小男孩喋喋不休的争执的这个老公老婆的问题好久,整个农村除了流水潺潺的声音就是他们俩拌嘴的声音,争了一会儿,小骆琚似乎也觉得腻了,决定退一步,用着折衷的办法。
「不然这样好了,我们不要姓骆也不要姓徐。」骆琚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麽办法。
「那姓什麽?」徐谦好奇的靠了过去。
「我们姓『谢』。」
顶楼上的风很大,围墙上的围篱已经被拆除了个空,空荡荡的能直接俯瞰底下的车水马龙,台北的城市,永远是那麽繁华热闹。
徐谦坐在围墙上,风吹的他的短发丝丝飘着,望着底下来来往往的车潮,他笑了,笑的苦涩。
妈,这是我的女朋友,佩佩。
唉唷,好漂亮呢,来来,给妈妈看看……啊你们什麽时候要结婚?
妈,快了,但近期内还不会,我工作很忙。
好好好,来来来,吃饭吃饭,佩佩有没有什麽特别喜欢吃的?伯母煮给你吃!
屋内的笑声不绝於耳,站在外头的徐谦心头却在滴血,手上的礼物紧握了握,最後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这麽多年了,我一直遵守着当年的约定,等着你回来,但你却像什麽事也不曾发生过似的,你的心里头真的有我过吗?
结婚这种大事一声也不吭的,如果当天我没有在外头听到,你会亲口告诉我这件事吗?还是我根本只是个傻子,当年的约定根本只是个玩笑,你从来不把它当一回事?
我累了,亲眼看着你上台北,笑着跟你道别,以为你会再回来,再回来这块我们所熟悉的土地,想不到你是回来了,却多带了一个人。
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微不足道,我彻底的了解了,骆琚,我真的了解了,所以我不会在原地等着你了,那无边无际的等待真的太痛苦。
我选择放开你,给你自由,让你去寻得你真正的幸福,我不恨你,因为我爱你,所以只要你能快乐,那就够了,真的够了。
我会放开这些记忆,它们会消失,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就和你记忆中的我一样,曾经驻足,却不曾留下痕迹。
我会放得乾净,不再留一丝一毫,所以,请你要找到你的幸福,然後一辈子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谢谢……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的记忆过。
我很开心。
顶楼上的身影一闪而下,留下几片搧起的灰尘,晃了又晃,最後落下。
「谢尹」他什麽都忘记了,他不记得父母的名字,不记得自己多大,不记得自己念过什麽学校,但他记得自己叫「谢尹」。
因为这是骆琚给他的名字。
「谢影」。
看着正在帮谢尹办出院手续的那个男人,骆琚喉咙乾的发涩,他知道他快没机会了,一但谢尹真的出院了,他就没机会再让他想起他了,他们之间,就会真真实实的变成一个「回忆」。
咬了咬牙,骆琚走上前去,按住护士正在写出院单子的手。
「病人还不能出院。」
护士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骆琚,「骆医生?」
骆琚深呼吸了几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他身体状况不稳,再留院观察一个礼拜。」
护士有些为难地看向病人家属,想不到那男人倒回答得乾脆。
「好吧,医生都这样说了,那我一个礼拜後再来接他。」
这是骆琚第一次这样滥用职权,他知道现在谢尹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稳定了,现在要出院完全是可以的,只是他不能让他出院,因为一旦谢尹出院他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一辈子也见不到。
谢尹忘了他,不可能会回来找他,更不会告诉他之後自己去会哪,骆琚就算想找他也是无从找起。
就算真的意外被他找到了,但谢尹还是不记得他,状况还是一样。
那回忆以後就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慢慢地咀嚼,回味。
那种感觉太痛。
他要赌最後这一个礼拜,就这个礼拜,要是谢尹还是想不起来,那他就真的只能放弃了。
放弃谢尹,放弃他们之间的回忆。
骆琚比之前更频繁的往谢尹的病房报到了,只要没有刀台的时间,基本上他都是在谢尹的病房度过的。每次进去都带了很多谢尹喜欢吃的东西给他,一边跟他说着以前的事情,希望能唤起他一些回忆,但每次谢尹的反应都是很冷淡,甚至有些不耐烦。
「谢尹,今天有想吃些什麽吗?」骆琚身上的手术服都还没来的及换下,就直接跑来谢尹的病房了。
「我叫徐谦。」
「抱歉,我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骆琚脱下手术手套,坐到病房旁边的椅子上,「今天天气很好,想出去走走吗?」
外头的艳阳很大,要是是以前的灵体谢尹绝对是不适合在这种天气出门的,但现在状况不一样了,他是真真实实的人,是个可以晒太阳的正常人,况且谢尹已经久卧病床很久了,肤色不太健康,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不想。」
看了谢尹那明显不太耐烦的表情,骆琚叹了口气,切下遥控器,墙面上的液金萤幕五彩缤纷的跳了起来,加上电视的声音病房内热闹了许多。
「为什麽不让我出院?」
电视墙上的节目正好在播旅游节目,地点刚好在希腊,那蔚蓝的地中海,白鸥一展一展的从萤幕上飞过,景色与建筑合为一体,美不胜收。
「你看电视,希腊呢,很漂亮是不是?」
「回答我的问题。」
「你去过地中海的城市吗?那里很美,蓝白一线与建筑很搭……」
「我说,回答我的问题!」谢尹一手切掉电视,眼神饱含着怒意。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谢尹瞪着骆琚,不知道他想表达什麽。
「我是学医的,基本上跟科学这东西很接近,但我相信世界上有灵魂这件事,每个躯体都有一副它的灵魂,他们紧紧相依,互存互依。」
「然後呢?」谢尹的表情不太耐烦。
骆琚笑了,「你相信吗?我遇过鬼,还跟他整整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
「那个鬼并没有想像中的可怕,也没有狰狞的面孔,相对的,他很可爱,很顽皮,却也很贴心。」
「喜欢上鬼是一件听起来很离奇的事情,但它发生了,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和他相处的一年多,我发现我喜欢上他了,而且不单单是喜欢这麽简单,我想永远地跟他在一起,想和他结婚,我清楚地知道,我爱他。」
「你疯了。」谢尹的眼神很鄙夷。
「是,我疯了,我疯到连他已经忘了我,我还是试图拼命地要让他想起来,我疯到他已经对我不耐烦了,我还是努力不懈的想告诉他我们之间有过的回忆,我已经疯到他根本不想再见到我了,却还是每天跑来这个地方讨骂挨。」
骆琚的眼神流露出一丝丝痛苦,那隐藏了很久的痛苦。
「谢尹,你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