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是不该在的。」话一出口,薛榴衣却是一愣,因为她曾经认为,只要莫澜影在她就不会幸福,因为她讨厌着莫澜影,因为莫澜影的存在会阻碍着她,所以她曾经认为──她不该在。
她是可以被丢掉的,而她,也真的让莫澜影以为所有人都把她给遗弃,曾经失却了所有面对的勇气。
而莫澜影也因此封闭起了自己,不再轻易的去相信任何人,比起之前更加的武装,但是却又能够泰然自若的对着每个人微笑。
为了不要再被丢掉。至少和书亭瑄一样,能够有立足的地方就好。所以她可以什麽都不说就离开,为了避免再让自己陷进悲伤之中,她只能够,也一定会这麽做。
记忆的恢复,只是更让她看清一切。
只不过是,把某一部分的悲伤还有幸福,再重新找回。
但是,事实,又是什麽?就算知道了,又怎麽样?
过去是过去,驻足不前的话,就只能够迷失了对吧?
「人都会改变……」嘴里低低的说道,微弯了唇,莫澜影不久前才说过的话回荡在耳边。
是吗……终究莫澜影已经不是空由伊,也不是之前的莫澜影;薛榴衣已经不是以前出国之前的那个薛榴衣;书亭瑄也不是当初她遇见她的时候的那个模样……。
所有人都变了,世界已经不同。就像那时候,那一个瞬间的错愕,一样的意思。
没有人是不应该在的,但、没有人是不会被抛弃的,是吗?因为自己就可以放弃掉自己了。
改变,是必然的,而现在的他们,却已经迷失在下段旅程的路口。
找不到应该继续往哪里去,应该要,何去何从。
「是吗?」书亭瑄笑了,灿烂的笑容却有如昙花一现般,在眨眼之间看到的美丽在下一刻便荡然无存,「是吗……」
『其实我一直都有个疑问,为什麽亭瑄你要在呢?』女孩执起手中方才折取下的花,姣好的脸上挂着如往常一样的笑却带着疏远。
『不要为了提升自己的存在感而去干扰别人的生活,可以吗?』
『你啊,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会存在任何一点价值。』,女孩看着书亭瑄继续说道,「所以,请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好吗?安安分分当好自己的角色,该离开就离开,懂了吗?」
没有人回答。
书亭瑄死死的咬紧唇不让眼泪滑落,嘴边泛起铁锈一般的苦味,在混搭着口水咽下的同时也吞落所有悲伤。
呐,原来大家都是这麽认为的吗?
握紧小小的拳头,书亭瑄淡淡的转身离开。充满花香的世界当中,充斥的不只有令人喜爱的花的香味,亦有某些被捎来的悲伤信息,偷偷的散播开来。
脑海中有一个画面,阳光一样的男孩缓缓的说:『你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你啊,不存在了也不会有人觉得怎麽样,对他们而言就只是一片叶子飘落那样子的毫无价值。』男孩的眼睛里面没有笑意,就算有暖暖的阳光落下也充满寒意,『对我而言,亦是如此。』
还有,模糊的身影和惊讶带着愤怒的语气道出的句子,『你什麽时候站在这里的?要来也不说一声,是要吓死人吗?』
太多的画面交织而过,太多的曾经浮上水面。曾经很努力的想要忘却,但是终究是已经根深柢固在自己心里。
终究是忘不掉的,一切,所有曾经。无论迷失在哪里,记忆存在的真实无法要人说忘就忘记。
记忆不会被忘却,只会被忽视。因为刻意的去忽视以後,就可以不用去听见、某一部分的声音。
她很努力的想要忘记的,可是一遍又一遍,就算是不同的场景却有着同样伤人的语句,像是刻意的提醒、刻意的要维持那份清晰一样的不断重复,令她再也没有办法轻易的去忽视。
书亭瑄颤抖的手捏得死紧,拳头之中紧紧握着的是一把前头微微伸出刀片的美工刀。
「说再多也没有用处了,」书亭瑄凉凉的道,「我已经没有地方再去放置勇气,剩下的只是曾经有的,那样多的悲伤。」
不想努力,只想要放弃──就是她解释自己的行为的理由。
说到底其实是因为,连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握紧仅存的那一丝希望。
未来的可怕就在於,处在於现在的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看见自己的未来,所以理所当然的逃避就成了规避一切不安的方法。
连现在之後都不能把握,所以、所以……
──所以就只要活在过去里就不会迷失了,因为过去走过的一切都有着轨迹能够让自己有所依循。
所以不会那麽恐惧。
「那麽我呢?」莫澜影突然开口,打破了方才书亭瑄说完最後一句话之後留下的一整片空白。
「──如果你想死的话,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要跟着你去?」连脸上的笑容都不复存在。
如果连自己都看不到未来的路,又有什麽资格说别人放弃了自己?或许最终否定掉自我存在的,永远都不会是他人而是自己本身。
『不管遇到什麽事,哭不是办法,世界上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必须自己坚强起来,扛起所有事情。』
就算有过低潮但或许因为曾经有记忆里面的一个声音,所以莫澜影就能够挣扎着从无尽的深渊努力爬回原本的世界。
有一份信念一直保护着、影响着她。而这样,就足够了。
就算自己的世界依旧充满悲伤,就算最多的悲伤存在於她的身边,可是就是因为她脑海中有一个这样子的声音,所以她终究会看得见未来的吧……?
『你说你叫莫澜影,你就叫莫澜影。』
记忆猛地重叠,相仿的语音在刹那间交错,在说出疑问句的同时莫澜影的脑海里浮现一抹身影。
所以那些都应该不会只是自己的错觉。
「夏……夏雨风?……,是你……吗?」她的话语凝滞。
阴暗处的人影原本想离开的身影一顿,透着月光竟能隐约判断他的脸上,几不可察的有了一丝失落。
勾了勾唇角,他摇了摇头轻声喟叹,「没有办法的……,同样都悲伤着的人是不可能……给彼此幸福。」不,是悲伤着的他,怎麽样也看不见幸福、给不了别人幸福。
况且,他已经决定好了。以他的个性,一旦决定好了就不会轻易的改变。
可是他不晓得,原来有很多的一切,在放弃之後并不代表一切就都已经画下休止符。
因为所有人,他们、她们,都依旧迷失旁徨找不到真正的依归。
就连记忆,也没有真正的一个归属……。
可是他不晓得,有个女孩是因为他的话语,才一直坚强到现在的。
※
可是书亭瑄已经什麽都听不见了。
过去比起现在,就算有着悲伤但是她宁愿活在曾经有过她的世界。
而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不会眷恋,绝不会。因为,到最後她就算得到了薛榴衣的肯定答案,但是已经死透的心,却早已经不再跳动。
轻轻哂笑,她一步一步的往人行道外走去,路上依旧有来往的车辆,七彩缤纷的颜色交错,白天黑夜之间,尽管只是天空的些许差异,但就如同现在和过去之间的一线之隔,明明相近却有着更多更多的不同。
「幸福在曾经,所以,我会在曾经。」沉默半晌,她站在人行道的边缘,距离莫澜影他们有一段距离,却用着他们都能够听见的音量,淡淡的道。
她会有方向去遵循的,因为就算幸福很短但她至少曾经在那里面有过所谓希望、所谓幸福。
书亭瑄手里的刀映着月光,薛榴衣、莫澜影,又或者是某个身影都只站在原地,彷佛他们和书亭瑄之间有道坚实的墙,他们看不到她的一切动作。
猛地一个跨步站上了车道,一辆高速行驶而来的车煞车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抹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然後、然後……所有人都同时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怎麽样都不愿去看见。
眼前,就只剩下闭紧眼睛之後的一片黑暗。
薛榴衣的手握得死紧,某些话语、某些想法,是那麽样的清晰。
只是她却选择闭上自己的眼睛来逃避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的一切,眼前的一片黑暗就彷佛能够将她带离现实。
只要看不见的话,就应该不需要去思考、去恐惧。
四周的空气彷佛在刹那间全数被抽空,剩下的只是令每一个人都会觉得难受的闷窒。
他们,都是那麽样的自私,是吧?
『幸福在曾经,所以,我会在曾经。』
自私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自私的只为了自己所想的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