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上，永晴准时来到机构，她先在楼下与我联系，我请她稍候，脱下白挂亲自下楼找她。警卫见我下楼好似有些讶异，平常他们证明身分，询问来意，通知单位，确定能放行後就会亲自陪同，现在我下楼，他们也省了麻烦。永晴似乎感到新鲜，东瞧西望，赞叹着机构看来很壮观。其实比上无爱者机构，我工作的这处私人机构只是小巫见大巫，那里每天都川流不息。
我直接带她去更衣室，拿了一袭检查袍给她穿，类似病人的手术衣，永晴似乎心知肚明，转身去更衣室换掉一身衣服。早在那晚请永晴过来一趟，我就联系室长申请检验室，到中午前都不会有同事与我抢用。永晴出来，我一想到那检查袍底下仅穿着条内裤，脸上竟然烫了。
「叶辰，你穿这样好像医生喔。」永晴笑嘻嘻站来我面前。
「很多职业都会穿白挂，工作需要。」
精密的仪器需要专人操作，我只陪同在外等候，毕竟不是医院，不需等候，一小时左右就完毕。我带她来到检验室，让她乖乖坐在椅上，转头拿了器具：「张嘴，我要提取口腔黏膜组织还有唾液。」
「会痛吗？」永晴张了嘴，可爱得让我想抱她，但我只拍拍她的头：「不会，我帮你做的检查都不会痛，放心。」
很快提取完，我凑头捱近她的脸：「还需要计时。」
「什麽啊，这怎麽检查？」我没说话，吻上她的唇，永晴已边吻边笑。几分钟後我离开，开始计时，永晴笑了几声：「这真是必要的检查吗？我没见过有人把舌头放进来检查的。」
「真的啊，是我私人检查，看看你的吻能让我持续几分钟。」我低笑，永晴嘟嘴白我一眼。陆续提取我需要的检体，才收回器具。
「我要帮你建档，先坐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回更衣室去。」永晴不敢乱动，安静坐在我旁边。我示意她交出信息环的身分证明给我，她掏出信息针，由我插入小孔，影像图已出来，永晴输入密码，我随即还给她。建档同时我才清楚望见她所有资讯，有些惊讶：「你才十九岁，怎麽不告诉我，还是学生......」
「我成年了都能开车，而且是学生很糟糕吗？你没问我，我想着有一天也会告诉你，反正不是重要的事。」
我诧然失笑，当头唯一想到的问题竟然是：「那你今天是翘课还是请假？」
永晴噗哧一声笑了：「叶辰，你现在知道我十九岁，所以就摆出大人的脸给我看吗？竟然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我上午没课。」
我无语，体内的感觉也正在流逝，半晌我按下信息环取消计时，随口道：「七分多钟，你的吻。」
「那蛮久的，我还以为只有两三分钟。」永晴突然转来我的脸，凑嘴吻上，随即离开笑道：「再帮你补七分钟，因为我看你好像有话没说完。」
「七分钟，够我从天堂掉入地狱。」我隐隐失望。
永晴皱眉：「干嘛这麽说？」
我没看她：「我大你整整十岁，你还年轻，外头的世界还等着你去发掘，我却已经厌倦。我想安定，但你可能还想飞，以为可以一步步进行我们的人生，如今看来不行了。这可能是你其中一段感情，我是你的过客之一，原来我还是在崖底。」
「早知道就不要吻你，省得听你说这些话。我是学生又怎麽样，你比我大十岁就懂得比我多吗？嫌我小想分手就直说，不用找藉口，反正我知道我不漂亮，你也不是第一个甩我的人了！我去换衣服，不用送我。」永晴站起身，一脸气愤转身就走。
我微微诧异，永晴是......是在对我发脾气，忍不住已喊：「光！」
「原来无爱者也玩这一套，上完床就扔，我认清啦。」她甩上门前丢下这句话。
我脑中一片空白，任她从眼前离开，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没错，十岁可能不算什麽，有爱就有机会能跨越，但我是无爱者，不敢奢望她能陪伴我这种人一辈子，就算是普通人也不敢去冀望。我早该要发觉，永晴是这麽生动、活泼，是她的青春朝气，是炙热的光，我的心却已老朽，沾上怎麽清也清不净那黑暗的尘网。
「星期一就过来喝酒，是工作太沉闷？」怀明递了杯酒给别人，很快走来我面前招呼。我摇头，一口喝尽，这三天的事我还没机会跟怀明提，怀明已皱眉：「是出什麽事？」
「没有，也许我该听你的劝告，去机构重新安排对象。」
怀明听了已然大声：「你早该这麽做──不，是一开始就别放弃才对！为了度过一晚的女人根本不值得，而且我看她年纪很小，都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一脸玩心。」
我抬头：「原来你早看出她年纪小，我竟然都没发觉。」
「等一下，你怎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要说也该是几个月前说，为什麽现在才提。你遇见她了是不是？」怀明朝我逼近，我低头没说话。
「说话啊，别给我装聋作哑！」怀明又大声，自那之後好像有关女人的事，他就没耐性。
「她找上我家。」
「这麽说，这几天你是跟她过的？」我点头。
怀明开始暴躁：「真不知该怎麽说你，所以你发现她年纪小，不得已才放手是不是？看看你现在做的事，她是普通人，就算不是年纪小，也不见得有耐性陪你。好了，她还这麽年轻，你保证她能定性守在你身边一辈子？当初看到你对她的态度不一样，我就该狠狠骂走她才是。孩子就是孩子，看到好奇的事物就想招惹，不会去想会不会伤害别人。」
「不要这样说光！」我语气已僵。
「你还想帮她说话，你为她跟我吵？」怀明瞪大眼。
「没有。」我轻声。
「光是什麽，她的名字？」
「不是，我帮她取的名字。」
「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想帮她说话？」怀明大叫。
「不要......不要对我这麽大声。」我低头握拳，呼吸骤然急促。怀明重重吐出几口气，语气终於缓和：「叶辰，我不该对你大声，放松一下情绪。」
「这麽吧，我陪你去机构，就这周六。有没有那女孩的信息，有的话给我，我替你清楚表达意思，要不然你不懂得怎麽拒绝。只要她别再招惹你，你的生活就可以恢复从前。拜托你这次一定要听我的，自认识到现在，我有没有害过你？」
怀明又把我当孩子一样在哄，跟以前一样，意见不合时他就软硬兼施，我也没有多余感觉能表达，只能照他安排的意思走。尽管他大多时候都是对的，可是这一次我点不了头。
「叶辰，把她忘掉。反正你什麽感觉都没有，不会伤心，只要别接触她，很快就过去了。」
「我不是木头人，我还是有点感觉的。」我站起，转身离开，怀明已在身後大唤，「叶辰！」
我坐上车，头轻轻靠着车窗，想光了，离家还有二十多分钟，眼皮逐渐沉重。也不知有没有睡过去，隔壁座位有人用力坐下把我震醒，我瞧瞧窗外，再有几站就到家。突然感到手背一股麻痹，我低头，突兀的一只手放在我手背上。我匆匆转头想缩手，这时望清楚那个男人，棕色头发，湛蓝眼珠，是那天潜入研究室的外国人之一。
这次与我对话却说英语，嗓音细微，可能是怕人听见，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叶先生，我知道你是无爱者。我指环上有一组高倍电流，你听话我就电得轻些。要知道病情让你脑中想的与做出来的反应不成正比，所以最好安静别想报警，否则我保证你立即晕在这儿。」他说完，前头一个男人莫名转头看我，是金发男人。
「何必要用这麽激烈的方式，有话......」
「我们不想闹大，一会儿随我们安静下车，找个地方说话。」
我没说话，如果真随他们下车，一定比现在更不安全。几分钟後车子到站，我被夹在那两个男人之间，棕发男人的手直接放在我肩上，举止看来就像朋友，我感觉左臂微微麻痹。临下车之际，司机转头望我们几眼，可能我的脸露出什麽怪异，他已皱眉。我什麽都顾不得，急忙按下信息环一侧，车内立即响起巨响，就在这时我上半身一股颤抖刺疼。
我软软跪了，司机站起奔来：「是无爱者警报，这男人是无爱者。」
「交给我就行，我们是他的朋友！」那棕发男人急喊。
在我失去意识前，有些人围了过来，勉强只听见司机大喊：「退後！就是父母朋友也不能擅自移动他，很快会有人前来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