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国舅坐在高台边上，双腿荡在夜深雾重的湖半空中，怀里是睡得又香又沉的萧子容。萧子遥脱了外衣盖在弟弟身上，在旁边坐下。
“说吧，我很民主，天快亮了，你有两个时辰说服我。”萧国舅看着东方。
萧子遥舔了舔唇，虽然预想过多遍，真开口的时候，还是紧张。
“……”
萧国舅等了很久，萧子遥一声未发，诧异地扭头看了眼，萧子遥垂着眸，看着自己怀里的子容，
“爹，容容今天很美，对吗？”萧子遥手心里攥着萧子容一角红裙，反复地攥，反复地捏，裙角被手汗浸成绛色。
“过了年，容容就十五了，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穿裙子，她……很开心。”
“萧子遥，你大概还有一个半时辰。”萧国舅动了动腿，换了个坐姿。
“我找到西域大夫，大夫说，如果用食补的法子，容容约莫还能长些，我的意思是，容容能象其他女儿家一样……”
“你明知道子容永远也不可能象其他女儿家一样。”萧国舅不想听了，“太阳升起来之后，你叫子容换回男装。”
“不！”萧子遥一声“不”让萧国舅侧目。
“爹，你看看容容，她的脸，她撒娇的样子，还有她身上的体香，她该是个女孩子啊，如果，如果是因为我们的坚持，让她这辈子都以男装示人，但再过几年，等到她长大成人，她还是变不了男声，变不出喉结，她气力永远不及男人，她不能考取功名，她更不能娶妻生子，她会恨我们啊——”
“你只有一点说对了，她本该是个女孩。她小时候，我真是不知道子容到底是龙托凤身，还是凤托龙身。”萧国舅把萧子容轻轻放到台上，走到高台的另一边。
“但是，如果是因为你的坚持，让她这辈子以女装示人，再过几年，等她长大成人，她还是变不成真正的女人，如果你把她嫁进了哪家门，只会让她受尽夫家的折磨冷遇，如果你养她一辈子，这世俗的讥讽嘲笑都能把她淹没。”
“子遥，你现在想的这些，十四年前我已翻来覆去想过一百遍。”
“子容该是个男孩。他活泼温慈，只要做男孩，他可以四处游历，他可以喝酒打架，他可以结交他喜欢的朋友，等他长大了，他可以像他爹那样做个有貌有财有家世的闲散公子，我在海上买了个岛，将来，那片碧海青天就是留给他的。”
萧子遥张着嘴，听了他爹一番话，他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更教他触动的是，爹爹总喜欢出海，原来是为了给容容留下最后一片碧海青天。
“可是……”萧子遥把指尖掐进自己掌心，狠狠地掐。萧国舅蹙眉看着儿子的举动，他发现儿子通常在生闷气，或是在艰难决断的时候总会做这个动作，比如昨天午饭时，他就一直掐自己。
“你还有什么想不通吗？子容爱美，让上官琏月编个《天下美男志》续，萧家子容排第一名。”萧国舅人在海外仙岛，也是爱八卦的。
萧子遥“噗”乐了，萧国舅也乐了，难得如此轻松气氛，萧子遥一鼓作气说出了憋了一晚上的话——
“爹，如果说，您担心容容的终身大事，担心因她的身体，无人能真心爱护她一生，那么，儿子呢……”
萧国舅表情僵住，这句话是今晚真正让他惊到的话。
“儿子知道……容容不是我亲妹妹，是蓉姑姑的孩子。”萧子遥抱住萧国舅的腿，轻声吐出又一个秘密。
“儿子从小抱她喂她，教她识字练武，儿子一天天看她长大，实在……无法想象将她交给任何一个男人，更无法想象有一天她会受人欺侮，受人冷落，光是想，便痛不欲生……”
“爹，儿子不孝，萧家无后。”萧子遥跪在萧国舅脚下。
萧国舅看着远处，他不发话，萧子遥便直挺挺一直跪着，两人一立一跪，从墨色夜空直到东方发白。
“起来吧。”萧国舅终于发话。
萧子遥愕然抬头，萧国舅一脚踢在他身上，“你以为这只是无后的问题？三代以内都近亲，就是能有后这后能正常吗！”
萧子遥大喜，这就是同意了啊，他爹这就是同意了啊！一高兴，“咚”地站起又摔倒，毕竟跪了那么久，武林高手都成半个残废。
萧国舅看儿子这副傻样，抬腿又一脚。萧子遥咧嘴坐地上笑，笑了半天，半跪半爬挪到萧子容近前。真是个没心事的孩子，他们父子俩说了她半夜，她居然睡梦里还笑出声。
“子遥，先祝福你，前面还有很多难走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萧国舅蹲下身，像对待个男人，向萧子遥伸出手，两人重重握了一握。
“你很勇敢，你爹我不惧世俗，不畏神佛，但，你比我还要勇敢。”
萧国舅踏着清晨朝露远去，萧子遥震惊原地。“你爹我不惧世俗，不畏神佛，但，你比我还要勇敢。”爹是说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