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崑崙 終卷之萬劫歸一 — 馬前卒之五

正文 崑崙 終卷之萬劫歸一 — 馬前卒之五

毛忧关在房中,对众人几度软言劝慰不闻不理,马小玲无奈,又掉头郁郁而去。经过一整日,毛忧再哭不出来,她缓缓来到镜前,将衣裳逐一脱了,细细凝望自己的身躯。身躯完美无暇,难怪复生爱不释手,与她整整缠绵一日,怎麽也不舍下床,男人果然还是会为皮相所惑。毛忧毫无欣喜,这副身躯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她闭着眼都可以记起身上有哪些伤疤或哪些显眼的痣,那才是真正的自己,是她曾为人的印记。

这副身躯根本只是仿造,毛忧越瞧越觉厌恨,急急掀开抽屉,果然寻到一把利剪,毫无留恋在自己胸口狠狠划下两道伤口。望着鲜血快速流了出来,毛忧霎时间有些消怒的感觉,未料一会儿功夫,伤口又无端癒合。毛忧气愤扔了剪子,无助蹲了下来痛哭,就连这麽一点发泄也无能为力。

「是凤心,让我连自残的能力都没有……」毛忧无力穿回衣裳,从镜中望着自己,半晌她终於擦乾眼泪,「丹凰、小夜,对不起,我不会让你们就这麽含冤而死,你们就附在我身上,见识我为你们手刃仇人。」

伤口虽癒,但已留下两道苦,复生二度狠心推开她,选择天机,她会让复生知道,伤到绝望的女人会是什麽模样。毛忧蓦然走出房,马小玲等人又喜又疑,连忙迎上前去,还没开口好好安慰,毛忧已抢话道:「还有饭菜吗?我饿了。」

马小玲开心点头,二话不说就冲去厨房为她热好饭菜。毛忧吃得甚急,众人也瞧得疑心,这副模样就像几百年没吃过饭了,好容易等她再续第二碗的空档,况天佑终忍不住问道:「复生到底怎麽治好你的,你能吃这些东西……」

「有天机在,复生还有什麽不能做到的事。我已是人了,不可思议吧。」毛忧面无表情回答,可话中人人都已听闻有恨,她很快接过马小玲递来的饭,双眼呆滞咀嚼,众人也再不敢多问。sky大觉不安,他还记得自己曾叮嘱过复生,毛忧不是他能伤的女人,这副神态分明已被复生狠狠击垮。

「好了,我有些事要出门一趟,晩点就会回来。」毛忧吃过三碗饭,总算搁碗,状似满足,随即站起身。马小玲大虑,轻轻拉着她的手,怕她一时想不开,「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好不好?」

毛忧微微一笑:「我是要去天逸堂一趟,你想陪我那就一道走吧。」她出乎意料冷静,反让众人有些不知该怎麽反应。

况天佑忙道:「你去天逸堂做什麽?」

「我既然是人,总要吃饭填饱肚子吧。我死了这麽久,是不可能再回警界,所以想去问问师兄,看他的天逸堂能不能安插我一个位置,反正复生不在了,空缺总要有人补。」毛忧有问必答,说话有条有理。

马小玲却是大起寒颤,与况天佑互瞧一眼,毛忧这副神态是她从未见过的。马小玲见过她为爱如何心伤,但都是伤痛,从未带着过一丝阴寒,她已经可以感受到毛忧的凄绝。复生可说是毛忧彻底献上灵魂而爱的男人,伤了她就绝不会只是单纯心痛,那是无形的刀刃在她魂魄留下伤痕。

毛忧笑了笑:「干嘛个个露出伤心的表情,我死而复生你们不开心?」

sky大苦,婉言劝道:「毛忧,复生是千年局的棋子,天机肯定用了更强烈的手段控制他,才会让他误以为自己仍有自制之力,我们认识他这麽久,都知道复生是什麽样的人。我只是希望你别因为伤痛而放弃他,或者以牙还牙,我们不会放弃挽救他,只要你愿意给自己平抚的时间。」

「谁说我要伤害复生了?」毛忧笑容一敛,双眼像是生出两把利剑来,「复生两度舍我选天机,我会让命运知道,谁都不能抢走我的男人。他想分开我跟复生没这麽容易,我们的灵魂已是共生,所以我一定要亲自救他回来!」说着,坚毅的神情已积了泪。

马小玲用力点头:「没错,我们会携手救回复生。」

「不管如何,我们一定要团结一心。那你们就早去早回,有求最近身体也不大好,别打扰他太久。」况天佑愁容一减,随即送她二人出门。

从毛忧返回那一刻,复生就时时眺望着她,见她与马小玲相偕出门,终也离去,「我们的灵魂已是共生,小忧,你这句话比我爱你三个字还重,让我打心底撼动。你一定要耐心等我,带着这股坚定来挽救我,我会排除万难回到你身边。」复生笑了,心头已是无畏无惧。

何有求已知悉毛忧二人会来,随着门铃响起,自迅疾前去应门。但毛忧的神色却教他诧异,况天佑的来电虽已简短说明她二人的来意,可真切见到一个人死而复生不免觉得不可思议。毛忧与咽了气却又莫名复苏的亡者相比,根本不可能有再生的机会,没有肉身,魂魄就无栖身之处,何况毛忧还魂魄不全,这麽困难的重生,放眼三界,恐怕也仅有命运才办得到了。

毛忧望见何有求的表情,心知肚明,只道:「日诚回去了?」

「约莫十分钟前走的,他原想等你,不过孩子还小,我就让他回去帮子熙一道照料。」何有求不多说,也没请她二人入座,却摆手请往一方,「毛忧,先给祖师爷上香吧。」

毛忧神色一动,心头已是扑通作跳,久违的心跳让她更难压下激动。毛忧迳自走在前头,亲自做足跪拜之礼,完全无须仰赖何有求提点,十几年过去,礼数一点也没忘记。马小玲默不作声,与何有求互望一眼,安静看着她朝祖师爷默祷。良久,毛忧才站了起来,仍凝望着牌位。

没等毛忧开口,何有求已道:「毛忧,你的来意方才天佑已来电跟我说了,茅山永远有你的位置,你既已重归师门,明日一早就过来开始上工,细节我们明天再讨论。我相信你学的都没忘记,应该可以直接开始,你就先用复生的办公室,反正我想他短时间应该……」说到此,何有求就不再说了,郁郁垂眼。

「好,相命那些还没什麽问题,我能应付。」毛忧转过身,神色淡漠,「至於道法,我返家後会勤加苦练,希望可以尽快修回法力,帮你们分担一些。」

何有求静静瞧着她,毛忧本身就是个道术天才,师父也曾满心喜悦夸赞她是毛家近代天赋最佳的一个。小时师父曾亲自指导她一些,後因学业中断,直到师父云游後,毛忧托给大哥照料,她才开始正式接触道术。她学得不久,道术已施展得甚为灵活,何有求听闻过她与马小玲斗法,仅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抵得过马小玲学六、七年,如果不是因为还阳禁咒,毛忧定能光耀茅山。

毛忧如今这麽心急想修回法力,肯定是因为复生吧,何有求几乎可以从她的表情感受自己当初绝望的心境,因为不想表露绝望,才会如此阴冷。何有求轻叹,「你既然已有想法,就照你的意思,我也会从中协助你。你的法力越快回来,我们也如虎添翼。」

毛忧点头,又望过香案一眼:「师兄,为何龟灵鞭供在上案,这是茅山无首的意思?」何有求凝重低头,因为他是等着复生回来,再让他接下龟灵鞭。

毛忧见他不说话,冷冷道:「如今我是毛家唯一直传弟子,所以我要提出,罢黜复生担任掌门、职掌茅山的职务!」

此话一出,何有求与马小玲连袂惊愕。茅山本就是直传,虽一直以来收何家为徒,但何家始终从无一人担任过掌门,是近几代人才凋零,才有让外姓族人接掌的权宜之策。当年也是因毛忧太小,师父才斟酌让大哥接掌茅山,本就等着毛忧学满出师,大哥就将茅山交托给她,是世事多磨,茅山才会有如今这番新面貌。眼下毛忧要将掌权拿回去,此事非同小可,何有求一时间无话可说。

马小玲心知自己无权干涉茅山事务,於是从进门到现在都不便开口,但听见这番话,马小玲忍不住缓颊:「毛忧,罢黜复生不能意气用事。我知道你有资格拿回掌权,但复生这些年来也劳苦功高,不能因为他身不由己犯下过错,就这麽剥夺他悔悟的机会。」

「我不是小孩子,也没幼稚到意气用事,这关乎茅山的声誉,我既然回来就要维系。」毛忧正色驳回,「复生的功劳茅山绝对深记,但身为掌门只消犯一点错就得加倍抵过。复生的过不是仅有悔悟就能弥补,而是他犯下杀害天界仙兽的罪,所以我必须要卸下他的职务。」

「杀害天界仙兽……」何有求脸色惨白,马小玲此刻也咽了话,心中惶惶,那日如果没有小夜甘心牺牲,黑龙肯定已命丧复生手中,她此刻是否还能这麽宽容为复生求情。

「我罢黜复生并非想接掌茅山,即便想也无法接,因为我身上背的就是仙兽的命,复生酿的罪早让我一道堕了。」毛忧终於软了神色,双目凄苦,「复生拿走小夜的命,用龙髓凝聚我的魂魄,我这副身躯也不是白白得来,是牺牲凤凰的命,还是已届偿罪期满就快返回天界的凤凰。」

「凤凰!」马小玲二人大惊。

毛忧双眼已湿:「不错,这只凤凰还是当年我茅山创派祖师与你马家先人一道劝伏的。先人为後代子孙好不容易积攒的恩德,就这麽轻易毁在复生手中。」何有求听了,已沉痛闭上眼。

马小玲大痛:「这绝不会是复生做的,他没有这麽狠心……」

「我也愿意相信他,但无奈他是造就仙兽牺牲的帮凶,而我就是罪魁祸首,所以我也不能执掌,若不是世间危迫,纵要将我二人赶出茅山也理所当然。」毛忧已滑下清泪,一会儿拭净泪来,已郑重要求,「师兄,麻烦你明日集合门人,将我罢黜复生一事告禀历代祖师,我会以毛家直传弟子的身分,卸下复生的职务,掌门一位就请你继续接掌吧。我的来意已全部说了,不打扰师兄休息,我和小玲先回去了。」

何有求默默失神,目送毛忧二人就这麽离开天逸堂,他又想起师父的话来,就复生往後比他狂了百倍,也绝不忍心折他手脚,这些话,何有求如今才深有痛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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