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样大阵仗的回到尚书府，大约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谢蔓也不能再这当头出门，索性就与大嫂在後花园的凉亭闲聊。
这时大哥寻了过来。
两人浅浅相视一笑，大嫂起身，「你们兄妹聊会儿，我去弄点东西来。」
她看着大哥握了握那双细致的白玉似的手，浅浅微笑着。
大哥大嫂结缡十年，至今依旧像是初初成亲时，那样互敬互爱。
大嫂离开後，大哥在她面前坐下，拿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小妹，那曹家是待不得了，曹景待你也差，趁这机会，大哥跟皇上请旨，让曹景与你……可好？」
谢蔓让这话说的莫名其妙，怎麽说景哥哥是有不对的地方，可皇帝爷爷怎麽可能会同意用这缘由，让曹家休了她？
「大哥你说的清楚点。」
谢蔓看着自家大哥，在官场混了几年，大哥的政绩一直都很不错，内外皆无把柄，只是几年下来，他的面容渐趋刚硬，谢蔓就是觉得有些好笑，人家不是不是越混官场越圆滑吗？怎麽自家大哥越混就越僵硬？
大哥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你该知道近几年圣上已经都不管事了，都是太子执政。」
谢蔓颔首。
这她也是清楚的。皇帝爷爷这几年身子日渐差，早已经不管国事。
「曹家本跟圣上有旧交，有些地方纵然违法，圣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可太子近期打算严查，先从曹家的小生意下手，他们几座矿山，本来就该上缴国库，不过因为产量太低圣上不理，太子今次打算用这几座矿山来杀鸡儆猴。」大哥润了润喉，「只要曹家肯收敛些，那些非法生意都不干的话，太子也能就这样收手。」
谢蔓跟大哥相视，她低眉垂首的笑了声。
可，非法的生意才有钱赚啊。
她是不管事，但那不表示她不清楚曹家一个月有多少花销，尤其婆母又是一个喜爱摆显的。
光是那些官夫人贵夫人之间聚会，一次少说也要十两黄金才足够。
光这些虚的，就空耗掉多少银两了，更别说那些实的，公爹在商场上，自然还得交际应酬，就是曹家这名头，哪有不请客的道理。
请，一定得请，还得请最好的。
场面不摆出来，商场上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曹家跌坠。
谢蔓一时沉默，照她的想法，那些非法的生意，不是一定得做，那些虚的花销也不是必须要花，可这家，不是她管事。
即便她那院子能把每月支出都降到最低了，不过也是杯水车薪。
大哥想来也是知道谢蔓的困境，这才这样对她说。
「大哥的好意，我都明白。」谢蔓笑了笑，「可我怎麽能这样做事呢？」
大哥烦躁的叹了口气，「我自然也是知道的，你这固执到底的性子，就是撞了南墙，把头都撞破了，你依旧执意要去。」
谢蔓唇边的笑意渐缓，「谢谢大哥。」
这种事情都算是机密，不能随便对别人说的，若非她大哥当真心疼她，怎麽会对她说出这种事情。
「我看曹家，不过只剩管事的曹老大爷还能说上一两句话，你若真想挽回劣势，就跟他谈，但是不能详谈。」大哥拍了拍她的手背，「太子是打定主意要打掉曹家了，至少也得让太子有些收获。」
谢蔓了然的颔首。
她也不能全说，这说得太清楚了，害得就是自家大哥了。
「大哥，明儿没事我与大嫂去附近的万佛寺上香可好？」
她转了个话题，想缓缓这气氛。
「好啊，你们俩结伴也有话可聊。」大哥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最後还是只叹了口气。「你怎麽就执意要嫁曹景呢？」
谢蔓但笑不语。
如今说这些都太迟啦。
当晚她在房里，盘算这整件事情一直到深夜。
但脑海里总是浮现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她还很清楚的记得自己是为什麽执意要嫁给曹景。
就为了他曾经在大雪日里，给她送来了一锅城里最好吃的鲜鱼汤。
千金难买的心意。
为了如此，她头也不回。
※
在尚书府不能待上太久，两边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住的久了，唯恐招人说话，於是她只住了三日，就打道回府了。
回到曹家，她越过婆母直接找了公爹谈。
公爹毕竟是个在商场打滚几十年的，即便谢蔓只是简单的提，他依旧敏锐的嗅出了其中的危机。
「蔓儿，回头我得谢谢你大哥。」一席话毕，公爹沁出了一身冷汗，这种事情一向可大可小，但主事者有心要弄，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谢蔓微笑颔首，「大哥说了，自家人，只要公爹不让人逮着话柄，坐的正，谁也拿您没有办法。」
公爹苦笑着摇头。
「这事情，我也不瞒你，曹家涉入不少，就是现在要走，後续也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公爹重重叹了口气，「偏偏景儿又是个不争气的，镇日只知道在烟花堆里瞎混，如今就又是要让他来管事，我也放不下心。」
谢蔓沉默着。
「蔓儿，公爹拨几处给你管着可好？」
谢蔓诧异的抬起头，「这……妥当吗？」
公爹哼笑，满是嘲讽，「不妥又能怎麽着？你婆母不懂，景儿不懂，难道你也不明白吗？曹家若是走不过这一关，那也没有後路能走了。这一着棋，是不妥当，公爹忒是自私，将你推上风尖浪头，可假若真有问题，起码，你与景儿，未来还有处地儿可栖，还有口饭能吃。」
谢蔓安静的看着公爹，良久，「好。」
公爹松了口气，「今年先从简单的来，几处酒馆茶肆，都是安全且帐务清楚的，这些日子你跟着我学，有什麽不会的就问。」
谢蔓颔首，「媳妇明白。」
公爹顿了一顿，歉然道：「是我没有把景儿养好，才累的你……」
「公爹，一家人，不说这个。」谢蔓笑了笑，「无论如何，媳妇都不会辜负公爹的托付。」
有地可栖，有饭可食。
她尽量不去想，怎麽栖，如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