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籠中鳥》 — 《第二十三章 丑時之女之二》 森邸

正文 《籠中鳥》 — 《第二十三章 丑時之女之二》 森邸

《第二十三章森邸》

皮肤上与肌肉间相呼撕扯的痛楚已经让真树麻痹,他握紧双拳,两眼却是无神的盯着前方,毫无灵魂的双眸只是笔直的注视着眼前一成不变的事物,只想到了「绝望」的词汇,当死亡以及痛苦犹如眼前,他却只能坐以待毙。

「活下去的目标……」他低沉地嘶吼着。

──如果有那种东西,早就该找到了,反正再怎样也都死不了,不如放任他们将自己吞噬殆尽。

真树甚至闪过了一丝自暴自弃的念头。

眼前的一切彷佛定格,猫又旁徨无措的样子,明明应该是弹指间,现在却像是定格的放映片,一幕幕犹如被冲促的时间甩出轨道,无法跟上脚步,就连自己的思绪也是……紊乱的像是一片毫无定义的涂鸦,身後那群亡灵的模样一个个像是饕餮,贪婪的伸出手,想要将食物一口往嘴里吞。

真树眯起眼,看着掉在地上的背包,背包坠落於地上,一切静了下来,真树只听见了背包发出「碰咚──!」的声响,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背包也就这麽「乾瘪」了。

散落一地的东西中,唯有一个发出了剔透、洁白无瑕地光芒。

真树抬起颈子,看着那光芒滚落於自己手边,而身後那些亡灵各个吓得纷纷退去,对於眼前的珠子避之唯恐不及,当珠子碰触到真树的指尖时,珠子好像「热可炙手」,狠狠的烧烫了真树的手,真树却还是紧紧的将珠子握在手掌心中,即使珠子已经烫去他一层皮肤,他却像是如获至宝,死死不肯放开。

珠子的表面呈现黯黑色,周围却散发出清澈明亮的光环。

真树吃力的匐起身子,猫又倏然咬上紧抓真树身子不放的亡灵,地上一颗颗的珠子相互碰撞,发出一阵阵敲撞声响,原本哀嚎着的亡灵亦戛然而止。

那一颗颗的珠子原是一条项链,却因为刚刚过度的撞击而支离破碎,只剩下一颗颗零零星星的小珠子沿着楼梯一层层滚下,那原本是诚给的项链,如今却成了一盘散沙。是啊,就像现在一样,明明一切所爱的也都是诚给予的,现在却是一团糟。

如果说生存的目的找不到,那根本是懦弱而自我逃避的藉口吧?

明明生存的目的就在眼前,如此刺痛、如此耀眼,却一直不敢去背负这种责任。

明明说了什麽「我也有不得不知道的事情呢。」这种故作坚强的话,现在竟然在从起跑点狠狠的摔倒的那一刻就想中道而止。

「是诚,我生存的目标是为了诚啊……」真树咬紧嘴唇,看着自己狼狈不勘的双手──那双沾满了自己的鲜血,又或许未来会有更多其他「人」鲜血的手。

「为了不再失去,我也必须让自己……」

真树紧握住珠子,将它高举过耳,使劲的将它丢了出去。

「……不会再依赖你,紧抓住你不放了。」真树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当珠子砸中那群亡灵的同时,珠子炸裂开来,从中闪出好几道银白色光芒,银白色的光芒化为烈火,熊熊燃烧着整群亡灵,一阵鬼哭神号後,连点灰烬都未能留下。

真树一屁股坐在地上,扼腕叹息,四周再次回复到了杳无人烟、寂然无声的时候,只剩下真树的喘息回荡在空中。

猫又摇晃着轻盈的身子,一下子便钻到了真树的手臂下,轻轻用鼻头顶着他的脸颊。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猫又一脸愧疚的说着,祂原以为这些亡灵只是过路想要到达冥间,便持有「互不得罪」的念头,没想到近日不只百鬼凄凄惶惶,就连亡灵也四处攻击生人,再这样下去一切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眼看人类与百鬼的关系危如累卵,两边已是弩张剑拔,当最後一根稻草被压倒之际,便也是干戈相向的时候,但是百鬼也并不拥有绝对的优势,虽然大多数的百鬼憎恶於人类,但也有少数百鬼侍奉於人类,在人类中也是存在有不少能够消灭百鬼的驱魔师。

人类虽弱小,但一旦团聚亦如积羽沉舟,不容小觑。

真树气喘吁吁的倚靠着墙壁,抹掉脸上的鲜血,莞尔道:「我才该道歉,刚刚竟然一度有想要放任一切不管的念头。」当遇到窘境时,真树也很难斩钉截铁的说自己一定能够咬牙撑过去。例如皮肉之伤,有些人因为无法忍受过度的疼痛以及负荷,不如把自己了结,就此「一刀两断」,或是伤痛欲绝的人总是会用自杀寻求解脱。

在放弃一切、丢弃一切之後,迎接自已的才是──真正地狱的开始,这世界从来就没有解脱、没有无忧,即使有──那也是犹如毒品只能拥有暂时性的快乐,在那之後却是无止尽的後遗症。

『我也会有的……想要将一切弃之不顾的念头,但是能够撑过来就表示你很勇敢吧?』猫又说着说着,可爱的猫咪嘴脸上出现一抹温暖笑靥,与一开始和真树相遇所露出的凶狠面容大相迳庭。

真树噗哧一笑,粗鲁的拍着猫又的头说:「真是不敢当呢,猫又老爷。」

两「人」静静的坐在楼梯口,真树手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炙热,他蹙眉,左手紧紧的按在右手的伤口上,伤口快速的癒合着,但是之中的疼痛却让真树一度要昏厥过去。

他看着溅了一地鲜血,抚着额头,吃力的说:「万一有人经过肯定会吓到吧?」

『阿阿,所以我才会说我疏忽了,你难道都没注意到我们掉到施术者的魇中吗?』猫又扬起眉毛,那副嘴脸就像在说「你这小鬼果然还不够格。」

『亡灵的磁场又与魇相合,在这空间存在着四种能量,我和你,以及那些亡灵,最後是施术者自己,亡灵因为一起存在於魇中,而在魇中你庞大的妖气更是一种能够吸引亡灵的”美食”,也就是因为如此祂们才会转移目标攻击你,亡灵是很盲目的,祂们不像妖怪能分辨强者。』猫又说着说着,忽然高傲的摇了摇尾巴,又接着说:『不过强者可不应该一被攻击就像个耍赖的婴儿在地上打滚的,对吧?』

真树叹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轻笑。

「我才没有像耍赖的婴儿呢,我只是……耍个小任性,不行吗?」真树厥嘴说着。

『呵,少嘴硬,既然受伤了你就先乖乖休息吧,等等还要赶路呢。』猫又趴下身子,欲闭目养神,眨了眨眼便瞑目。

猫又就是个「刀子口,豆腐心」的家伙,虽然常常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话,或是露出咄咄逼人的模样,时常逞口舌之快,故作不在乎,但其实是个会在暗中帮助他人、关心他人的温柔大猫。

若是一开始遇到猫又的真树肯定不会有现在这种感觉吧?

──选择与人类亦或与妖怪为敌?

其实真正恐怖的是人心,这点真树也很清楚,但是无论是从妖怪还是从人类身上都看到了他们的特点,以及依然存在的善意……无论妖怪或是人类都有。

无论哪边都不想做出选择,却不能不做出选择。

人们总是大声嚷着「和平」,这只是一条脆弱、不堪一击的丝线,当一个群体中有一个不合群者,那便会成为害群之马,另外一端若是又有人搧风点火,如此一来便更是势不两立,引起战争的如果说是人类的「贪婪」那麽一点都不过分。

在喊着和平的同时,另一面却是做着危害和平的事情,这便是人类所带有的「贪婪」。

在被贪婪迫害的同时,激起的「义气」以及「意识」变也成了妖怪反抗的理由。

如果他选择了与人类为伍,便会与猫又为敌吧?

人生就是要被迫做出很多无奈的抉择,然而这时候往哪边走似乎都不对,只祈求在误打误撞下神明还能给自己一条无三尺浪的道路让自己能够顺利的抵达完美结局,但若一切都是如此无风无浪,那麽就不会有人说人生如戏──酸甜苦辣全在这名为「人生」的戏中了。

猫又虽然静静的趴在地上,两耳却还是束的高高的,他知道施术者是谁,绝对只有那家伙能够施展出和真树一样大的魇,但是关於魇的动机他就毫无头绪了,但是从刚才到现在车站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从这点祂就应该要想到落入他人「魇」的可能,或许是因为披上了一层皮所以嗅觉也大大的下滑了。

──那家伙还想要夺走什麽?

猫又从来都无法理解那家伙的做法,以自己更傲慢、更凶狠甚至是更加地残忍不仁,祂的温柔都只是表面,谁知道在那层看似温柔的皮下却又是潜藏着怎麽样的狡猾呢?

※※※

深夜的化学教室中只有四道人影,虽然只比平常少了一道,但是却是寂静的异常,尤其是那个名为诚的男子更是蹙首疾额,恶煞煞的双眸让四周的人不敢加以领教,各个只能噤声,每个人都缩紧了颈子,怕是下句说错了什麽,促使诚脸上的表情更加恶化。

诚万万没想到真树会连社团都不来,原本以为只是短暂的冷战,过一阵子一切就会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两人又会完好如初。

他怎麽想也无法理解真树那天所说「都别一起行动了」到底是为了什麽而说的,难道是怕拖他下水?如果真树真是这样想的,那麽诚一定会狠狠的往他头上敲下去。

什麽牵拖下水、添麻烦的,在诚看来,对於一切只字不提的真树才真的是让他忧心的祸根!

真树永远都是替别人着想的滥好人,这样的他时常忽视自己,真正感觉到无力的是诚,看着在痛苦中被摧残得体无完肤的真树,他却永远只能安慰真树说:「没事的。」即使知道一切不可能永远都没事,但是正因为必须披荆斩棘所以才得残忍的撒下谎言。

原本以为可以牵着真树的手,总有一天,能够找到这场雾的消散点,没想到在这中途选择放手的是真树。

一切就像是迷路了,後退是正确的路还是前进才是?毫无头绪,或许选择像傻子一样,在原地团团转,甚至是装疯卖傻才能不往悲剧的终点更踏前一步。

「诚,或许真树只是生病所以才没来社团吧?」花梨勉勉强强挤出了一个安慰的笑靥,苦苦的对着诚说着。

诚用着半信半疑的眼神看向花梨,便说:「真树他要是真的生病也应该会先跟我说的。」他所说的状况或许是冷战前,然而现在这种说吵架也不是,说和陆相处的状况也未免太冰冷,让人摸不透的情况却也只能留下诚在这里自个儿瞎猜。

那天说着「不再一起行动」时,真树的双眼坚定十分,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或许是这个原因所以真树才决定独自行动?诚这麽想着,心里却还是感到凄惶不安。

诚的指尖触上自己的嘴唇,而他依稀还记得真树的吻──十分柔软,令人难以克制,忍不住想要贪婪的索取更多的吻。也还记得真树的声音,温柔的嗓子、给人安全感的手,一切都无法忘怀,每次看到真树自己就像是饥饿的野兽,按耐不住自己心中最赤裸的情感。

一切疯了、失序了,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人而焦头烂额,而辗转反侧。

「不如我们亲自到真树家去看看吧?」英一举手发言着,有些吃惊的看向他,毕竟反对诚太感情用事的就是他,如今英一竟然也会如此提议。

明洗了洗手上的牌,身子轻轻向前倾斜便跃下桌子,一脸轻松倒:「也好,今天社团没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对吧?」

花梨两眼眨巴眨巴的看着身旁的英一和明,忽然开心的颔首,「嘛!这样也好啊,当作探望,要是真树有什麽事情,去帮帮忙也好。」

诚铁定也是这样想的──如果自己不是遇到这些朋友,不是与真树相爱,现在的他可能只是一个天天想着要血亲复仇的驱魔师,但是如今身边有这麽多人陪伴着,他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一个人。

真树也曾经这麽说过──「真的很谢谢诚愿意陪伴在我身边。」其实诚认为自己才是被安慰的那一方。

诚低下头,嘴角却浮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谢谢你们。」

「无论是你还是真树都是我们的朋友,如果连关心都要道谢的话,那还真的是说不过去吧?」花梨吐了吐舌头,用食指将眼角下扯,做了一张逗趣的鬼脸。

「虽然前阵子说你不该感情用事,但是我也不应该对同伴说那种话的……对不起呢,诚。」英一眯起双眼,一脸愧疚道。

明一手打在英一的肩子上,用着一副教训的口吻大声嚷着:「喂,你们要说这些深情款款的话也要等到探望完真树再说吧!」

诚暖暖一笑,在心中不断的重复着「没事的」,然而这次他不再认为这是个谎言。

※※※

真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一整片死气沉沉的森林,杉泽村便是位於这深山密林中,也难怪一路上的司机听到「杉泽村」的当下,两眼都瞪得大大的,回过神时才战战兢兢的问:「你一个人在深夜到那种地方要做什麽呢?」在那些司机眼中,自己绝对是个神经病吧,真树也是这麽认为的,不知道是断去了理智线还是危机意识,让他在大半夜却贸然行动。

他也只能傻傻的笑两声,说自己还有亲戚住在那儿,原本要在早晨去探访他的,没想到一迷路就拖到了晚上。

那司机也只能半信半疑,但是真树看起来又弱不禁风的,司机不担心自己被袭击,反而担心这样的孩子若是在深夜到了深山中恐怕会被成为其他动物的宵夜,况且杉泽村又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但是真树却坚持无论如何都得在这个时刻去上一趟。

平常住在山脚下的居民一谈到杉泽村,便如谈虎变色,总是避开目光不断说着:「不知道,没听说过那件事情。」而先人总说没事别靠近那座山,平日若不是有事,便没人敢靠近这云迷雾锁的地方。

到了晚上,四周更是鬼火狐鸣,从山下可以依稀看到林子中有一个破旧的步道,夜晚的风拂过真树的脸庞,寒风侵肌,却带动一阵刺骨,使得真树毛森骨立,不断的望着猫又的背影猛瞧。

「真的就是这里吧?」裹足不前,面如土色的真树拿着手电筒顺着老旧的步道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荒凉。

猫又竖起全身的毛,栗栗危惧的盯着前方,那样子就像在警戒着什麽。

「猫又?」

真树知道猫又的举止诧异,也知道前方的森林里有的绝对不是什麽好东西,正打算打退堂鼓的时候,一道白光照亮了森林其中一个角落,两人不约而同的往白光的发现看去,却发现白光的中心点竟然站着一个男孩。

『白儿……?』猫又嘴中喃喃自语着,整个「人」失神丧魄的向前冲去追那道白光,真树呆若木鸡的愣在园地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猫又迳自向前冲去,眼看猫又的身影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外,他感紧抬起腿卖力的想要追上猫又的脚步。

树枝打上真树的脸,地上的树根则是一次次的阻碍他前进,他还依稀可以看见猫又以及那白色光芒在不远处。

沉重的步伐踩上脆弱的叶子时,发出了窸窣声响,真树仔细的聆听着四周的声音。

啪擦──!那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还有自己的呼吸声,不断的、不绝於耳,时间究竟过去多久了?两腿即使跑了许久却未感觉到任何一丝疲倦,前方等着自己的会是什麽?虽然一点头绪都没有,但却不会感到畏惧,自己就像是着魔似的,一股劲的往前方跑。

而前方那白色的光芒似乎想要引领猫又和真树,而那名叫白儿的「人」似乎正是犬神身边的侍从,从猫又的反应上来看,猫又和犬神之间果然有些什麽,而且和这个名为「白儿」的侍从有关系。

每当真树问起猫又的过去,他总会是露出一脸「你想知道吗?不告诉你!」的神情,虽然模样俏皮,但是当猫又转头的时候,他的背影却像是在啜泣。

真树越想越不甘心,不断加快脚步想要跟上猫又,眼前出现了两条岔路,猫又往直线的方向跑去,然而另一道白光却出现在岔路的另外一边,那个名为「白儿」的男孩静静的站在路的中央,两眼目光如镜,彷佛在等待真树靠近。

真树竞敬业业的跨出步伐,犹豫着是否应该相信眼前诡异的白光,当时遇到海座头的时候也是如此,即使是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白光,也会因为自己的惶恐不安而不假思索的去信赖。

但这次不一样,没有绝望,没有害怕,必须理智的做出决定。

白儿抬起手呼唤着真树,便柔柔开口:『这里。』

──去吧,没事的。

似乎有人在真树背後推了一把,告诉自己该前进,该相信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你想知道真相吧?

犬神所说的话,所说的真相,就在前方,一直都在那──等待的自己。

可以的,没问题的,绝对熬的过去的。

真树快速的向另外一条岔路奔去,当他靠近白儿的时候,白儿的身影便飘纚向前,即便真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跟上,终究还是跟不上那轻悠悠的白儿。

就像当时在走廊上一样,虽然身体不断的在向前移动,但是四周的景象却一直没变化,身旁的树林慢慢扭曲,脚底下渐渐的踩不到东西,直到真树的身子慢慢的漂浮在空中,整座森林就在他的脚下,从这可以看到杉泽村,但是杉泽村却是半付祝融。

真树慢慢的往杉泽村的方向降下,但是村民彷佛看不见他,一个个只顾着挣扎以及逃跑。

即使还有些村民从村子逃窜出来,但亦是烟断火绝,逃离出来的村民踉踉跄跄地逃进树林中,村民大放悲声,互相抱头痛哭,坐在林子中看着自己的家园以及亲人成为一片焦土,全付之一炬。

但是梦魇却仍未结束……

从房子中走出一个全身是血少年,少年两眼是深不见底的黑,是两个空荡荡的窟窿,全身瘦骨嶙嶙,额头的正中央长着一个奇怪的角,还少了两只手臂,一副支撑不住的样子,步履蹒跚的朝着存活下来的村民走去。

『你们的噩梦……将永不止息……这都是你们的报应……哈哈!』少年说着说着,便留下眼泪,朝自己的心脏大力的挖了下去,便刨开了一个洞,即使心脏从那洞中噗通一个掉了出来,少年还是无法死去,他疯狂地往自己身上挖着、撕扯着,即使全身刨满了洞,但是少年却还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无法瞑目。

痛苦的眼泪,如此扑簌簌而下,『呐,为什麽死不了啊?好痛苦啊、好痛苦啊──!好痛啊啊啊啊──!呐,你们说话阿,你们不是最会说话了?』少年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分离,慢慢的拖着身子往村民的方向爬去。

村民胆裂魂飞的挪动着身子,想要逃力眼前的少年,但是双脚已软,只能睁大双眼不断对着少年求饶。

真树知道眼前的是幻觉,杉泽村早在五十年前就消失了,这或许正是当时杉泽村消失的过去。

他闭上了双眼不忍看眼前的场景,少年泪如泉涌、嘶吼的声音却像是首无止尽的悲歌,却忽然戛然而止。

真树疑惑的睁开眼,却发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一个荒废的村子,回头看可以看见一个腐朽的鸟居,真树走到鸟居前却发现鸟居下有个像是骷髅的石头,以及在旁边写了「从这里进入到里面的人,无法保证性命安全」的看板。

杉泽村──真相就在眼前,真树拿起手电筒环顾着四周,却没能找到猫又的身影。

真树看了看手表,距离犬神所说的丑时尚有两个小时,如果是猫又的话应该可以在这片森林中嗅到自己的气息,真树轻轻叹了一口气,便拿起手电筒朝着村子更深入,一开始映入眼帘的便是方才幻觉中所看到的林子以及两、三间荒废的屋子。

真树将手电筒移至当时少年走出的屋子,那屋子虽然外表看起来和其他荒废的住宅没什麽差别,但是屋内却是一片漆黑,似乎曾经被什麽火烧过,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墙壁上溅满了乾凅的血迹,从血迹颜色偏深上来看,这些血迹已经存在在此许久。

真树蹙起眉头,移动了自己的脚步,看着地板上的血迹,匪夷所思的便是溅在地板上的这些血迹,明明应该是距今五十年的事情,但为什麽地上那些血的颜色却不如墙壁上的深?

再加上原本地板都铺满了黑色的焦炭,但是血迹却是溅洒在焦炭之上,从这几点来看,地板上的血迹似乎不是事发当时留下的,而是事後有什麽人来到这里,然後……

「受害了,被谁……?」真树蹲下身子,指尖触在焦炭以及血迹上,百思不得其解的思考着。

转瞬间,摆放在角落的木柴「碰咚──!」的散落在地上,真树倏地回首,但是放置在那的只有方才滑落在地上的木柴,但是却空无一人。

真树拿着手电筒,愣了一会,有些害怕的将视线移开,继续着手调查地板上的血迹。

却在他一转头的那瞬间,发现的窗子口有双女人的眼睛正恶狠狠的注视着自己,真树快速的拿起手电筒将光线往窗子聚集,但是当光线移动过去的那刹那,窗子却又空无一物,四周只留下猫头鹰在夜中发出「呜呜」的叫声,真树甚至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脚步移动,踩在老旧的木头地板上发出「唧唧」声响。

他确定,刚刚在窗口那边有个「人」正注视着自己,绝对不是错觉,就连在这里的角落──

真树再次鼓起勇气,将手电筒往刚刚木柴掉落的地方照去,当他一回首的时候,手电筒却毫无预警的自动关上了,无论他怎麽启动开关键,手电筒都毫无反应,整间屋子说是沉寂了下来,更该说是开始发冷了,冷得真树嘴唇开始不安分的颤抖着。

「啧……」他颤抖着双手,将手电筒的电池从中倒出,便从口袋中拿出备用的想要替换。正当他将新的电池塞入时,一只苍白的手紧紧的攥住真树的手臂,冰冷的刺痛感透过肌肤传到真树身上。

真树看着那只手,再将目光游移到前方……

「风太……是你吗?」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她年纪在十五、十六上下,两眼水汪汪的,头上紮着一个俏皮的小马尾,身上穿的却是古早时期的和服,整个人流露出浓浓的纯朴味。

「风太……是谁?」真树有些糊涂的问着,毕竟在这种荒郊野外,他是不指望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这时女孩淡淡的笑了,便拉起真树的手往屋外走,口中不断的唤着真树「风太」这名字,完全不顾真树否认自己并非她口中所说那名为「风太」的人。

「我啊,在这里等你好久好久了,大家都是呢!你真是的,当初说好要回来的,却丢下我一个人,走,我们一起去找大家吧!」女孩呶呶不休的说着,便自得其乐的拉着真树的手。

女孩推开屋子的门,然而令人感到诡异的是,原本真树进到屋内的时候,那里根本不存在着任何门,更令人在意的便是当女孩推开那道门的瞬间,原本杳无人迹的废村,却出现了许多村民,就连黑夜也都替换成了白昼。就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弹指间,一切都颠倒了。

当村民一看到真树,一个个愀然作色,先是露出了敬畏的神情,才蜂拥而上,然而所有人的口中都对着真树喊着:「风太!」这个名字,真树亦是荒做一堆,不断的否认着,无论他怎麽解释,村民却犹如丧失了理智,依然对他纠缠不清。

从村民的衣着以及生活型态上来看,这些村民并非现代人,现在他如堕烟海,不知身於何处,该说是何处更该说这次又是掉到了哪个幻觉中。

他确定的是那些村民将自己当成那个名为「风太」的人,而自己在这幻觉中亦有可能扮演着「风太」的角色。

其中一个妇人上前抓住真树的手,面有难色的说:「风太,快些回去吧,回到森邸去,再不回去又要发生了……」

真树有些疑惑的看着那妇人,他紧紧的抓住自己的手,两眼紧紧的阖上似乎正在对着自己忏悔。

其他村人赶紧推着真树的背,带领着他往村子里走去,他们一路上都低着头,对真树一直保持着诚惶诚恐的态度,而且不断的说着「风太」、「森邸」、「神明」这样子的话语。

真树感觉到事情越来越诡异,这个叫作「风太」的人,似乎不一般,若都是人,那麽其他人又是为何对他如此敬畏,却也有少数用着嫌恶的眼神盯着他看。

第一个闪过真树脑海的便是──「妖怪」

村民们肯定也是清楚这点的,不然不会对他抱有如此态度,但是在知道「风太」是怪物後,那个女孩却对他还保有如此亲切的态度。

村人们带领真树来到那名为「森邸」的地方,和其他住户不同,森邸似乎是这村子中大户人家的居所,森邸设有前後院,整个房子更是大得离谱,从村人的对话中来看,风太似乎正是这森邸中的少爷,而那个紮起马尾的女孩叫做千鹤是风太的青梅竹马。

虽然森邸是大户人家的住所,但是当真树踏入玄关的那瞬间,却感觉到那房子中充满了煞气,每个拉门之後彷佛都有一个令人厌恶的视线存在着,不断的监视着自己,光是要跨出一步,全身的寒毛便会直竖。

站在玄关口,真树裹足不前,站在他身後的千鹤跑到真树面前,歪了歪头,忽然滑稽的笑说:「风太这是怎麽了?」

真树久久不能语,不只拉门後面,就连这走廊的尽头似乎都有东西……还有後院、楼上,好多好多地方都让人感到恐惧,别人总说他煞气很重,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身以外,如此庞大的煞气在空气中循环中。

千鹤眨了眨眼,便拉住风太的手,忽然露出了感伤的神情,别过头说:「我知道风太很害怕这里,但是不得不回去,谁叫风太你是……」千鹤停顿了一会,忽然又笑眯眯的回首,「我答应有天会陪你离开的,在这之前我都会在你身边的,别怕,一起进去吧。」看着千鹤的表情,真树感到有些温暖,和其他的村民不一样,并非畏惧而对自己好,这个叫做千鹤的女孩是真诚的对待风太的。

千鹤身高比真树高,做为一名女性她算是高的,大约在一百七十上下,全身散发着大姊姊的气息,看她对待风太的模样,似乎也把风太当作是一个小弟弟般宠爱。

虽然千鹤称不上是漂亮,但是从眼稍上的一对横眉可以看出她是个刚毅的女孩,却时而有柔软的一面,给人的印象和花梨有些相似,但千鹤却又比花梨成熟了些。

明明是如此寒冷的空间,而从手上传来千鹤的温度却足以融化四周的不安,朝着前方走去,不断的……却也不知道这走廊得尽头到底在哪,或许现在真树所感受到的是风太的情绪,虽然在千鹤的带领下感到心安,心里却痛苦万分,再怎麽样也无法抗拒那个「房间」,不想要见到那些人。

──哪些人?

真树也毫无头绪,但是风太的心里是这麽说的。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贴满符咒的拉门,甚至系上了好几条锁链,只有这房间和其他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真树说不出口,不只是外观,但是他知道──这里千万不能进去……

真树害怕的转头想要逃离,手臂却被紧紧的抓住,紧紧的……

『你想要逃去哪?』

一张皱巴巴的女人脸,狰狞非常,当祂裂开嘴巴的同时便带动了整张脸的肌肉,就这麽咬住了真树的手。

真树吓得甩开了手,整个人跌在地上,他挣扎着身子想要站起身子逃往回头的路,而身後那个女人却是以身躯向上翻转,四只倒转立於地面,嘴中不断用着尖锐的声音发出『咿咿咿──!』的叫声,以蜘蛛爬行的姿态飞快的爬向真树,无论真树怎麽跑,这次却又像是跑步机,全身剧烈的带动着肌肉向前,但是身边的景象却还是停留不前!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看着那怪异的女人即将贴上自己的身上,真树忍不住开口大叫。

当他闭上眼睛,趴在地上时,四周却又一阵寂静,再无爬行声,一切都像是止息了。

他气喘吁吁的站起身子,身子顺着墙壁滑了下去,以一副「终於结束了」的模样大口大口喘息着。

他开始觉得愤怒,猫又那家伙就这麽消失了,虽然这条路是自己抉择的,但他就是不服气,难道猫又就这麽抛弃自己了?还是说那个犬神和猫又联手起来恶整自己?

真树脑中出现无限揣测,但是心跳声却还是「碰咚碰咚──!」大力的跳动着。

只要休息一下就行了,等等还能……

啪哒啪哒啪哒──

屋顶传来了声音,原本就冷森森的森邸却在此时看起来更加令人寒毛直竖,原本走廊上还有些蜡烛在风中摇曳着,但是现在却是一片漆黑,而那奇怪的声响就来自於自己的头顶上。

真树挪动了身子,冷汗直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颈子慢慢的往上昂。

……什麽都没有,就连声音都消失了。

他松了一口气的低下头,吐了一口气。

『你‧逃‧不‧掉‧的。』

倒掉的女人,血肉模糊的面容让所有五官混在一起,在那里的──女人的脸上不过是一块腥羶的血肉。

※※※

「诚,我已经按了五次电铃了,就连真树手机都打不通……」花梨咬着拇指,忧心忡忡的说着。

诚紧闭双眼,他按着自己的额头,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冷静,照真树那种个性以及他口中所说的「别再一起行动」这点上来推论……

「那傻瓜该不会真的自己去犯险了?!」他忍不住大吼,这确实不是不可能的,在这时间点,他还能上哪去?之前桥姬的事件也是如此,一封简讯竟然就可以傻傻的把他钓出门!

诚吸了一口气,满肚子怒火的往墙壁上重重鎚去,「真是的……我要去找他!」他咬紧牙关,一手将拳头上鲜血抹上墙壁,便转身想要离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明,他抓住诚的外套,开口质问:「你根本也不清楚真树的下落吧?」

诚愣了一会,才不甘心的停下脚步,转身道:「我却实是不知道……我永远都不知道……那家伙就是这样,只会替别人着想,难道从来没有想到我会担心他吗?什麽都不跟我说就这样……」

他知道真树从以前就会独自流泪,没人知道真树面对的是什麽,想的是什麽,就连花梨也那样说了──「我们果然对真树一无所知。」只是觉得他单纯,总是那样傻傻的被诚唬弄,总是那样笑脸迎人,但是他总是那样哭,对着自己哭……在管狐那次以及海座头的时候,他总是对着诚说:「杀了我吧。」这样的话。

什麽样的人,自我生存的意志可以变得如此无法动摇,总是自以为是的露出那样子坚定的神情,毫无畏惧的……

「……真正胆小的是我。」诚低声说着,看着真树痛苦,他虽然无法理解,只是看着那样的真树,就连自己的心也觉得很痛很痛,不想要真树像那样子对自己笑着,想要真树好好的把自己当作是可以依靠的男人,在自己怀中把所有的痛苦倾泻而出。

「诚……」花梨热泪盈眶的抱住了诚,就像个小女孩一样不断啜泣着,「我也能……呜……理解诚的想法,我和真树一样,但是真树看起来也比花梨痛苦痛苦好多……」当时,目睹到了真树化为妖怪,而且痛苦落泪的模样,那个真树她从没看过,原本单纯可爱的真树却在那一瞬间变得痛苦、绝望……

花梨也是妖怪,但是称不上是个完全个妖怪,只因为自己的祖母亦为骨女,原本花梨不该是个完全的妖怪,却因为死前保有极大的怨恨,而成了完全的骨女,但是这样的她早就死亡了,死後希望能化为人类的她最终还是以自己生前最讨厌的姿态「活」了下去。

即使死了,成了丑陋的模样,但是痛苦的一切都在生前断绝了,现在的她感觉不到痛苦,因为已经解脱了,只有残存於心中的──满满的眷恋。

「一起去找吧,真树绝对不会走太远的。」英一一手拍在花梨的头上,彷佛在安慰着她,另外直视着诚说着。

诚摸了自己的下巴思索了一会,便说:「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我也不知道该从何找起,如果硬要说的话该不会又是F在医院?」

不知何时,诚的身边站着一个留有轻巧银白色头发的男子,男子两眼锋利,咯咯的笑着。

诚反射性的将手用力的往後一挥,却挥了个空,那男子化为一团白雾飘移到了三人的中间,眼神却还是尖锐地停留在诚的身上,他缓缓的张口,一字一字地慢慢说:『初次见面,千叶诚。』那语气讽刺十分,再加上傲慢的眼神毫无游移的盯着诚看,令他有些不悦。

诚还没来得及开口,明变幻化成一只凶恶的白狐,对着那男子低吼,一副蓄势待发的匍下身子。

男子轻盈的将身体转向明,一脸笑盈盈道:『你还是一样粗鲁呢,白虹。』

明两眼散发出红光,对着那无理的男子冷冷一笑,『真是难得你这老谋深算的"狐狸"会现身在人类面前,久泉。』然而一听到明的声音,其他人便清楚现在附在明身上的是狐仙,他本身就是狐仙的继承者,将身体借助给狐仙也是正常的事情。

名为久泉的男子表情有些不悦,却还是用着轻柔的嗓子说:『呵,身为一只狐狸却比狗还横冲直撞,也真是枉费狐仙的名号了,你不过也是狐假虎威而已。』

狐仙啧了一声,便闭口不语,明双眼的红光退去,身体化回人型。

诚从直觉以及对话中感觉到这名为久泉的男人绝非善类,而且身上竟然还带有一丝猫又的气息,从这点上来说,他手上或许有真树的下落。

管不着任何礼仪,诚急冲冲的开口便对着久泉质问:「你知道真树在哪吧?」

『我再清楚不过了。』久泉眼看狐仙罢手不管事,便得意一笑,用着吊足胃口的语气回答着诚。

被久泉如此吊儿郎当的语气一激怒,便举起右手,手掌上立即窜上火焰,熊熊燃烧着,用着十足威胁的语气,他开口问:「你是说还不说……?」

被这麽威胁的久泉处之泰然,嘴角却是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容,似乎赞赏着诚竟然敢向自己刀兵相向的勇气。

『他在杉泽村呢。』

不只诚,连花梨他们也瞠口结舌,在大半夜的……深夜的时间,真树一个人前往杉泽村做什麽?没有人不知道杉泽村是个废村,而且在这几年间不断传出有人到杉泽村便杳如黄鹤的消息。

英一上前,两眼注视着模样傲慢的久泉,「你凭什麽让我们相信你?」

久泉耸了耸肩膀,用着更加狡猾的语调说:『信不信由不得你们,倒是你们再拖拖拉拉的,我可不敢保证你们的朋友会有什麽下场呢?』

看着在场的人一个个呆若木鸡的模样,久泉接着说:『我能告诉你们,真树到那地方的原因只有一个……』

久泉的眼帘搧动了几下,昂首开口:『为了亲眼见证……真相。』

这世界上的真相许多,有美好的、痛苦的、预料不到的,当然等待着真树的便是如桎俈般,永远无法逃脱的真相。

『我想知道当一个人类……喔不,百鬼之王面对残酷的真相的时候,选择的是哪一边,究竟是牵挂着朋友以及爱人,亦或是……选择破坏这一切呢?』久泉说着说着,脸部因为欣喜而丑陋的扭曲着,祂兴奋的大笑着,对着愚昧的、未知的未来大笑着。

他抓着所有人的尾巴。

所有的弱点、痛苦的事情,他都知道,也因为如此……与其说「命运的安排」,那些人的命运才真的是紧握在他手上,只要他一个使劲,一切都会「碰──!」的一声……

──爆裂。

所爱的事物被人终结,在自己手上粉身碎骨的模样,一想到他人因为痛苦而露出的神情,久泉就兴奋得无法自拔,他都知道那些人会做如何的抉择,正因为他人剥夺於自己所爱,所以在所爱的事物被他人剥夺以前……

『哈哈……只能这样做了,对吧……?』崩溃似的,久泉右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头,两只眼珠正上下转动着。

诚瞪大了双眼,举起来还沾着鲜血的右拳,大发雷霆的想一拳打上久泉,但是他依然挥了个空,原本站在那个久泉却在一眨眼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他的声音依稀还在空中不断喃着『杉泽村』。

诚摊开了手掌,想着刚刚挥空的那一拳,依然是毫无用处的自己,还是什麽都做不到……在那一拳打过去的时候,久泉就在他耳边轻声说着:『懦夫。』

英一看着失魂落魄的诚,忽然笃定的说:「还来得及的,绝对来得及的,一切都会没事的,你常常这样对我们说。」

诚乜了英一一眼,便傻傻的笑了,当他说没事的时候,哪次真的没事了?那只是,在兵慌马乱之下,不想再让情势更糟糕才会说的。

花梨急着开口说:「无论是否真的没事,但是结局都没有大家一开始想得那麽坏,对吧?因为每次都有诚指挥着我们啊,如果这次诚你先慌了……」

「诚,相信我们也相信你自己吧,我们会找到真树的,他不会有事的。」明握紧了诚的手,对着诚点了点头说着。

那次,诚抱紧了自己,拒绝了自己的告白,虽然想到还是会心痛。曾经他讨厌过真树,讨厌过那个「半路杀出程咬金」的家伙,但是他依然喜欢着诚,现在他也喜欢着真树,因为真树比他想像的还要坚强许多,况且没有真树的诚总是抑郁不乐,那样的诚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总想为诚做点什麽,看着诚苦恼,知道自己不是让诚苦恼的那个人,他却只能鼓励诚,在背後默默的和大家推他一把。

「杉泽村是吧……」诚低语说着,「走吧,快些出发了。」郁闷的脸瞬间化为笑容,即使那是一种逞强的勇猛,但至少他笑了。

花梨、英一和明互看了彼此一眼,便像是回应长官似的高声呐喊了声──「是!」

※※※

『谁来……拜托谁来……救救我啊……救救我……千鹤姊姊──!』

满身伤痕,双眼成一片窟窿的少年跌坐在地上,全身被锁链绑住的他只能绝望的嘶吼着,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痛苦的火焰蔓延上少年的皮肤,他拍打着身子,但是火焰却是紧咬不放,直到他整个人陷入火海中……他依然眨着双眼,看着这美丽的世界燃烧殆尽。

「救救我……」

真树张大了嘴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全身酸痛不已,关节的地方像是被人钉住,无法自在的移动,真树慢条斯理的爬起身子,一手将地上的泥土握到眼前,他立刻查觉到自己竟然在室外,刚刚明明还在森邸里面和一个模样诡异的女人玩着「鬼抓人」的游戏,怎麽这下子又被扔了出来?

真树额头上冒下冷汗,他颤抖着嘴唇,慢慢的昂首看着眼前的景象。

──果然没错。

出现在眼前的正是森邸的大门,然而和方才所见的大相迳庭,呈现在眼前的大门竟然被烧得一片漆黑,整桩森邸虽然也像是被一场大火肆虐过,但是还保留雏形,前院一片狼藉,原本美丽的花草树木现在都成了一片荒芜,原本还在那儿的小池子如今只留下一大片肮脏的水洼,挂在门口写着「森邸」的牌子却是溅上了血渍,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森字。

刚刚风太就是被带进这个地方,然後呢?

那个贴满了符咒、被绑上了锁链的房间,到底是什麽?

真树静下心深思着,刚刚在他昏迷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少年坐在一个房间中,房间已成为一片火海,被束缚的少年就这麽被活活的烧「死」了?死前的少年口中喊着「千鹤姊姊」,而且从那少年双眼的窟窿来推测……如果没错,他似乎就是那个将自己心脏刨出一个洞的……

真树抓了抓自己的头,他一向不喜欢千头万绪的事情,但是唯一能笃定的是那少年绝非人类,而且和杉泽村的灭亡有绝对的关系。

至於这拼图遗失的部分或许正藏匿於眼前的森邸中,但愿这真是一场游戏,能够说退出就退出。真树也有想过放弃,却又不知道为什麽有一种愧疚感沉淀於心中,如果就这样子打退堂鼓,把痛苦以及真相永远潜藏在这遗失的村子中,难道会是最正确的抉择?

他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脚边,找寻着遗失在旁的手电筒,确定了自己的背包还在附近,才稍微安心了些。

手电筒还有电,而且背包中还有两颗备用电池,最多还能再替换一次,但是从一进到杉泽村後,指南针就向是乱了「分寸」,一圈又一圈,不断的转动着,或许正是杉泽村的磁场问题所造成的,而且真树也早已忘记自己究竟是从哪一个方向来的。

剩下的……背包中还有一包咖哩口味的夹心饼乾以及纳豆夹心饼乾,虽然真树总是抱怨说咖哩夹心饼乾的味道很奇怪,但是诚都会反驳说:「纳豆的才恶心!」然後自私的抢走真树手上的饼乾,硬是塞给他咖哩口味的,真树也不是特别喜欢吃纳豆口味的,只是每次下课都喜欢陪着诚一人拿着一包饼乾,坐在後庭的地方一块用。

即使手上咖哩口味的夹心饼乾让他每吃一口都要咕噜噜的灌下一大口矿泉水,但是他还是会笑着把它吃完。

「你别因为不想浪费食物就勉强自己啊,虽然是我不好但你也不用……」诚曾经说了这样的话。

真树还是一如往常的用着呆滞的脸看着诚,却忽然开口说:「嘛,虽然味道真的很让人受不了,不过既然是诚塞给我的,我就吃得下去。」

诚叹了一口气,却还是露出一抹笑靥,虽然之後他都不会将咖哩口味的硬塞给真树,但是两人总还是会为了到底是咖哩奇怪还是纳豆奇怪而争吵。

真树犹豫了一下,便拆开了咖哩包装的夹心饼乾,才咬了一口便吐了吐舌头,一脸为难的自言自语,「明明就是咖哩口味的比较奇怪。」但他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竟然会选择去拆开咖哩包装的,或许只是有些怀念那味道吧?

怀念诚的味道,无论是接吻、争吵,或只是单纯的牵着彼此的手坐在公园中,那种感觉──比任何东西都好。

「啊,真是的……水呢……」真树翻索着自己的背包,却发现自己竟然糊涂的忘记带瓶水出门了。

没有水……平常明明都会灌下一大口水来洗去咖哩在嘴中散发出的奇怪味道,但为什麽这次流进嘴巴中的水却是咸的?

真树的手掌抹上眼眶,才发现原来在下雨的是自己的眼睛,原来来自於眼睛的雨水跑到嘴巴中了,所以才会如此咸。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收起那张无精打采的表情,自个儿喃着:「我想我果然还是……不想与诚为敌,虽然站在哪边感觉都不对,但是我还是想做为人类……」从一开始犬神要他做下抉择的时候,他就是这麽想的了,虽然犬神如此威胁,但是他相信诚他们也并非泛泛之辈,不会轻易任祂宰割。从来就不是盲目做抉择,即使知道了何等冰绝的真相,他也不会就此服膺。

他握紧了手电筒,朝着森邸的方向照去,重新带上背包的他,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往森邸的大门口走去。

原本木制的拉门如今已布满了尘网,斜立在一旁的墙壁上,从缝隙中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森邸那毫无尽头的长廊,但是破旧的门口却挡住了真树的去路,而那隙缝却也只能容纳下一只猫咪的宽度,真树走到门前,发现到拉门上亦是布满了各种福咒,但是上面也全都溅洒着凝固的血渍,真树将手电筒放进口袋中,两手吃力的将拉门移开,但是拉门却「稳如泰山」,一动也不动。

在真树的印象中,刚刚做为「风太」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上面却还没有符咒在,再加上从其他屋子中发现到的血竟然是喷溅在焦炭之上,难道事後再回到杉泽村的人不只真树一个?

但是那些人都……死了。

门上所贴的符咒正是一般驱魔师所用的符咒,然而血却也是喷溅在符咒之上,那麽意思就是--之後来到杉泽村的驱魔师也死了,而且便是死在这,但是杉泽村的人照底说不是死了便是离开了,那麽会是谁下的手?

真树越想越不对劲,照底说死去的人至少会留下屍骨,即使长期接触到空气早已腐化,那麽骨残骸应该还是会留下来的吧?

──但是这附近却连个残骸都没能找到。

「这麽说来……那些人的屍骨都被移走了?」真树自言自语着,发生这样子的事情很明显就只有一个疑点了……

──凶手有可能是活人。

真树咽下一口口水,「别想这些了,真是的,虽然说人吓人吓死人,但是……唉,是我想太多了。」慌乱到语无伦次,他苦苦一笑,看着眼前这无法突破的门,若是从前门进去倒是简单,毕竟要塞就在走廊的尽头,通常邸都不只一扇门,若是找一找,或许可以找到联结着其他房间的门。

真树拿起手电筒往森邸的院子走去,连接着前院与後院的是一道奇怪的木门,那木门比大门小得许多,高度大概是真树猫腰才能容下的,但是设如此小的门是为了什麽?一般成人根本无法通过,或有可能是给动物使用的?

那道门和其他的不同,保存的非常完善,上面只有些腐朽,也没留下任何血迹。

真树蹲下身子,看着门上的锁,门的锁是一块板子,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正是那块板子本身竟然和木门的材质有所不同,两道门的颜色完全不同,如果从单纯的点上来推论,那便是这块板子也是之後有人加装上去的。

使劲的一扳,真树将那块板子扳开,那木门在开启时,发出了声「唧──」,令人不寒而栗,现在的真树犹如惊弓之鸟,只要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吓得跳起身子。

木门的那一头依然是一片漆黑,真树猫腰,咬着手电筒,爬行过了木门,他全身颤抖着,就怕在穿过木门的时候,又会莫名的掉下一颗人头来吓他,更怕眼前会忽然出现方才在幻觉中那「奇形怪状」的蜘蛛女。

一越过门,脚底下的触感有所不同,似乎铺在地上的正是石子路,而手电筒照到前方的竟然一条小河,河旁的水车不断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而在河上竟然出现了星罗棋布的火光,远看以为是萤火虫,近看才发现那是一盏盏水灯有个小小的鸟居驻立於水中,而水灯顺着河流不断飘流着。

原以为那是祭拜死人的水灯,但当他走近一看才发现水灯上写满了「原谅」这样的字,每一盏都是……熄灭的、仍燃烧着的水灯上都写上了满满的「原谅」。

「原谅……」真树捧起其中一个水灯,仔细端详着。

原谅以及宽恕,罪恶感来自於心中,为了不再失去,所以撒谎的自己、所已找到容身之处的自己……已经觉得够了,幸福了,真树露出温暖的神情,已经被那个人拥抱过了、亲吻过了,一切都比自己一开始所想的还要满足。

这些水灯中的蜡烛还亮着,那就表示这附近真的还是有人徘徊着。

真树想起司机所说的话──「这附近虽然已经没人敢靠近那座山,但是总还是有个大和的老婆婆会上山采药呢。阿阿,那老婆婆麻烦的很,我们总告诫她这座山很危险的,但是她却还是天天都上山,真不知道她的家人有没有在关心她阿……」当时司机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从水灯上的字迹来看,会发现那字迹有些潦草,而且提笔者似乎是在手不断颤抖的情况下写上「原谅」的,若是那个老婆婆放了这麽多水灯,不断的请求一个人的原谅,那将会是多大的愧疚所造成?真树揪紧着自己的胸口,明明是别人的事情,他却还是感到胸前隐隐作痛着。

那是一种怜悯吗?还是……打从心里感觉到了对方的歉意所造成的疼痛?

真树将水灯放回水中,但是心里开始觉得诡异,那老婆婆既然回到了村中,放下了这些水灯,那麽……她不可能忽视掉门上面的血迹吧?知道了这里到现在仍然发生了许多命案,却还是坚持回到村中,这样子不正是在说明犯案的正是老婆婆自己,所以她才毫无畏惧。

怎麽想都觉得不对,若是老婆婆是「回到村中」,那麽她必定也是村中的人,算一算距今五十年前的事情,那老婆婆少说也有五十岁以上了吧?这样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又怎麽可能杀人?

正当真树这麽想的同时,眼前树干上的东吸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近一照发现树上钉着一个稻草做成的人型玩偶,那正是一般人所知的诅咒娃娃,娃娃被一个红色的五寸钉死死的禁锢在树上,然而不只这棵树,四周的每颗树上都被钉上了一个娃娃,有些甚至被钉上了好几只。

在日本有这样的传说──如果你憎恶一个人,就制作一个稻草人,到了丑时三刻,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在那儿选一棵大树,将稻草人用五寸钉狠狠的钉在树干上,嘴中要不断念着你所憎恨的名字,并且诅咒她,而且头上要带着三根火烛胸前要挂镜,嘴中要衔着一把木梳,脚踩单齿木屐,再穿上白色的和服,诅咒才会奏效。

这便是丑时之女头的诅咒,而祂头上所带的三把蜡烛分别代表感情、仇恨以及怨念,但若是你在下咒的过程被他人发现,诅咒便也会伤害自己。

然而害人终害己,即使诅咒成功了,然而施术之人自己也有可能会疯掉。

──这些该不会都是那个叫做大和的老婆婆一个人所作的?

「原谅」以及「怨恨」,她到底想得到谁的宽恕,又是怨恨着谁?不,不是谁,而是哪些人……从树上的稻草人来看,她所怨恨的对象不只一人!

真树越想越惶恐,他已经不知道一切的所作所为是为人或非为人,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做这些事情的人思想已经不正常了,若非魍魉鬼魅,那便是一个活生生的疯子。

一阵寒风析析吹过,寒风搔上真树的背後,缠上他的後颈,吹得他寒毛直竖、面无血色,他抓紧了自己的右手,尽可能平息着右手的颤抖,汗水浸湿了他的背後,但那却是冰冷冷的汗水,就像是掉进冬天的河水一样,真树从头到脚都觉得不自在,寒毛卓竖,两眼瞳孔不断的收缩着,四肢僵硬得异常。

卒然间,树林间传来人的低吼以及哀号,不只一个人,是一群人的低吼,真树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慢慢的回首看着身後的树林,无处可躲,再这样下去会被发现,绝对、绝对不能回头,不能看树林中,他反射性的如此动作,便用手电筒慌乱的照了前方的东西,找寻安全的藏身处。

然而这一照,真树便发现森邸的走廊下有个空隙,那大小绝对容的下自己,不管那地方有些什麽,真树一看到那唯一的藏身处便拔起腿往那儿跑,一到走廊下便纵身往下滑,他身子的宽度刚刚好容的下那狭小的缝隙,他蜷起双腿,关上手电筒,右手紧紧压住自己的嘴巴,就怕一个慌乱会叫出声音来。

明明人的哀号不断的靠近,但是真树却无法感受到任何脚步声,他不断告诉自己「别看。」但是还是微微的睁开眼睛,窥视着外头,人的哀号和低吼就在外头,从林子中似乎有什麽东西出来了,哀号的有男有女,嘴中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在念着什麽,那些男女没有脚,有些断了双腿,就这麽飘在空中,有些则是连头颅都省去了,留下稍微露出了骨头的颈子。

那是一群死人,祂们正往着河流的方向「走」去,祂们嘴中不断喃着:『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真树没能听到其中的涵义,但是从他们的哀号,以及低泣中,真树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想知道话中的意思。

然而瞬息之间,第一个死人忽然裹足不前,那模样就像是察觉到了什麽……果然不出真树所料,那「人」像是察觉到了真树的存在,就这麽回了身子,向着走廊的方向走来,真树吓得连动也不敢动,那群死人一个个飘了过来,排排站在走廊前,躲在下方的真树只能看到祂们一些「人」的腿,然而祂们就这样噤若寒蝉的站在走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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