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寵娘 — 章十一‧〈宣平變〉之五

正文 寵娘 — 章十一‧〈宣平變〉之五

「霍将军,陛下他……」

「我已让孙成领陛下至泊山,你们随我引开曹豫的羽林军!」霍连宏拉着缰绳,马身一仰,在原地微微转了半圈,忽然俯身朝另一匹马上的姑娘伸出了手。

副将孙言见状,当即将马向前,好让身前的年轻姑娘给将军接住。

眼前的男人威武健壮,是成年和雄性的象徽,是汉人男子少见的高大强壮,柳宠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男人,因此初见时才会为那强烈的气态如此紧张无措,也不够成熟到识得这些男人味,可是经过一段日子近距离的接触,她好似懵懵懂懂地折服於这个男人的雄性魅力之下,让她不知不觉想将一切都交托予他,包括她自身,为他做甚麽都无所谓一般。

柳宠娘几乎没有犹豫,一只柔荑充满依赖性地伸了出去。

霍连宏掌心向上,看起来宽阔又温暖,收掌、紧紧握住,稍一用力,一把将她整个人带到自己那匹马上,放在身前由一对壮臂牢牢护着。

对比男人的手,她的手细如豆、轻如羽,在他掌心里盈盈不堪一握,偏偏她确切地感受到由肌肤相触传来的体温,那是与他外表相反的热度,彷佛能透彻人心般地暖和。她的手置在其中,好像她的人也被他裹得紧牢,强大坚定地安着她的心。

「大人……」柳宠娘小声唤道,若不是霍连宏因为搂着她而靠得极近,这等声量根本不可能听得见。

她此刻的心情也是极其复杂的,她一手促成的这一天,终究是无可避免地来临。

霍连宏没说话,他不清楚他现下的不满是否存在着一种明明想撇下却不得不被迫继续照顾她的迁怒,然而事情到这个地步了,他似乎也无有选择。

「驾!」男人低吼一声,猛力一拉缰绳,沿着城外郊地策马疾行,後头跟着一行十数人的虎贲兵马,乱蹄疾跑。

女子以斗篷蒙了脸,由霍连宏一路策马带领,蹄声杂杳,刮出阵阵强风,将双髻下的发圈拂到她脸上,属於身後男人的汗味散於鼻尖,盘桓不去地充斥着她的所有感官,让她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存在,那般壮实的臂弯、那般宽容的胸怀,都在伸手可及的咫尺之处,此刻却只让她感到一阵深遂的难受。

柳宠娘总算懂了,这个男人将自己的性命看得轻贱,才会不惜一切应皇帝的勤王令,又不顾一切履行带她走的承诺,明明一脸冷酷慵懒,偏生又会做出种种疯狂行为,无妨,既他不珍惜,那她只好代他珍惜。

「大胆乱军,还不停下!」曹豫率先发现前方这一匹奔驰的马,牵了马追上去。

霍连宏低咒一声,却听怀中的小姑娘啐道:「……阴魂不散!」

如此不见紧张的口吻,霍连宏听得心中暗觉好笑,想来如此这般兵马相对的惊险境地,这姑娘依然坚定而不带惊慌,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一番。要知道他为了护着与徐又忠同行的皇帝,几乎将所有追兵都引到自身这里,因此不管是北军三营还是曹豫的一部分羽林军都尽对他穷追不舍,倘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决不会让怀中女子跟着自己这一列。

如是分神暗忖之际,一箭冷不防地自他背後嗖地刮着狂风而来,笔直擦过男人正拉缰绳的臂膀,锋利的箭簇深入半尺,使得驭马的方向稍稍抖了方向,直入山林的僻暗处,藉由长得人身般高的春绿杂草将他们的身影掩盖,更山中更深处疾去。

那箭一袭来,首先失声喊出的是柳宠娘,只差那麽一寸,箭头就要擦过她的颊,她在暗幸逃过一劫的同时,也察觉到插在男人臂上的箭。

「没事。」男人压着声道,许是因为要安抚她,声音更见低醇轻柔,可在这直醉人心的声音里,柳宠娘愣是听出了其中的慵懒,好似全然不在意插在臂上的羽箭,仍是一身豪迈、一身潇洒。

「不!你先把箭拔出来嘛!」柳宠娘才不若他冷静,扭着身子、侧着脸,想看清那刺目的血箭,焦心之情满溢而出,光看就心疼不已,急得想哭。

「别动!」霍连宏挥开她着急攀上来察看的柔荑,不让她乱了他驭马的专注力,沉着声叫她安分。同时迳行探出右手,横臂越过怀中女子之身,好似不痛不痒地拔出入肉的羽剪,那动作让柳宠娘下意识害怕地猛力闭了闭眼,耳际刮过切肉之声,她根本连看也不敢看,生怕目睹血淋淋的伤口,可不看的话,万一他真伤重了怎麽办?

如此一想,她再顾不得害怕,毅然睁开眼,果然触及绯红深衣上一片濡湿,分不清是汗是血,蔓延至整个手臂,吓得她脱口惊呼,「快停下!你得先止血啊!」

霍连宏这种武将是踩着屍骨走来的,对这种程度的伤压根不上心,因此对她的着紧嗤之以鼻,然他清晰感觉到那一腔焦心,纵然仍是不懂得如斯转变也说不出甚麽不适抬举的话拂了姑娘的好意,原本在嘴边的冷哼就这麽硬生生在喉头沉凝。

不远处追击的马蹄声渐行渐近,丝毫没有远去的迹象,隔了几里紧贴相随。

「将军,如此不是办法,不如由属下将追兵引开罢!」孙言眼见情况不太对,在後头一边策马一边扬声。

霍连宏低声喊,「不必!」

柳宠娘也在嚷嚷,「大人中了箭,还不止血会死的……」她明显想到自己,那个为了父亲而挡下了致命一箭的女孩,好像是上辈子的景象,却又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岂料这一句引来霍连宏不屑轻哼不止,孙言也禁不在哈哈大笑了两声,「小姑娘啊,要是这麽一箭就能死人,我们大伙儿一百条命都不够死。尽管放心,这只是皮肉伤,看着可怕,却不是个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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