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
浓烟。
碎裂。
「吓……」昏睡中,病床上的人猛然惊醒倒抽口气。
旁人听见急促的呼吸声,霍然围上。
「按铃叫医生来!快!」齐父着急命令着,秦威立即动作。
齐老夫人和齐父紧围在齐曦的病床,齐父的手紧紧握着心爱女儿的手。
「小曦,乖……」
「没事了、没事了,这里是医院,现在很安全。」齐老夫人的手轻轻拍着她,如在安抚小孩,去掉她的不安。
齐曦还未回过神,无力望着天花板,呼吸缓缓平稳下来,没刚才惊醒的激动。
她轻慢眨眼,苍白的脸让齐父瞧得心疼,从没看过女儿如此虚弱过。
她施力要坐起身,秦威细心地替她调整床。
她在医院……齐曦抬手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臂居然完好如初,身体也没外伤痛处。
「小曦,你现在有没有哪里───」齐父关心着她身体状况时,齐曦突然抓紧他的衣领。
「聿烽呢?」
齐父面对她突然的问话,没反应过来。
「聿烽呢?爸,是向聿烽救我出来的对不对?我能活着出来一定是向聿烽救我的!」火势严峻,消防员无法再冒险进行救援,会救她的只有向聿烽了,只有他。
「小、小曦───」
「他人在哪!?」齐曦的情绪从没如此失控过,陌生的她让齐父他们吓得反应不及。
齐父紧紧抱住她,不懂为何老天要让他们发生这般劫难。
「小曦,乖,向聿烽他活着……乖,他活着。」
齐曦霎时拉远跟齐父的距离,泪瞳怔怔瞪着他。
「爸……你说他活着,不是说他没事。」她从齐父的说词,察觉到不对。
齐父哑口,不知怎麽应付齐曦过人的敏锐。
「这、这───我───」
「出门後,左前方第一个病房。」齐老夫人说。
她闻讯後,毫不犹疑拔下手腕上的点滴,跳下床冲出房门,连正要进门的医生都直接撞开。
「齐小姐───」医生呼喊。
「妈!小曦才刚醒,医生还没检查啊!」齐父念。
「你看她那副样子会乖乖给医生检查吗!」齐老夫人哼气,孙女她拉拔大的,会不懂吗?
医生站在病床旁,跟向妈向爸说明向聿烽今天的状况,病房门冷不防被开启,齐曦的闯入让他们惊愕,她从昏迷中清醒了。
病房内消毒水一点一点溶在空气中,走近病床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齐曦凝望着趴在床上的向聿烽,一步步接近,他的左手被固定住,右背缠着一大块纱布,浓密的长睫下是紧闭的眸,向聿烽跟她一样整整昏迷了两天。
她的心绞痛着,撕裂、窒息所有痛苦都往她心上击来,他终究回来救她了,却害得自己一身伤,当她一睁开眼没见到他的人,她便开始恐惧,恐惧着他会出事。
医生知道她跟病床上的男人是情侣关系,她的失魂静默让他犹豫该不该继续未完的说明。
「他需要什麽……」她微弱乾涩发声。
「什麽?」医生没听清楚,疑问着。
「皮肤、肺、所有……」
「齐小姐───」
「他需要什麽都从我身体里拿。」她愿意全给,为了向聿烽,无论什麽她都愿意,即是逼近生命。
医生和向氏夫妻被她的话震惊不语,两人感情有多深浓,由此可见。
齐曦蹲在病床旁,脸贴在他的手边,抓不住眼睫的泪水,落下。
向妈在一旁看得不舍,轻拍着她的背,这女孩连鞋都没穿就跑了过来,顾不得医院地板有多冰凉。
「对不起……」齐曦微弱的说。
她缓缓站起身,对着向家人鞠躬:「对不起,因为我的关系……聿烽才会受伤。」
她的右肩突地温热,齐父搂着她的肩一道鞠躬致歉,齐老夫人跟秦威也在旁欠身鞠躬。
「非常的抱歉,为了我们齐曦让令公子受伤了,有什麽医疗上的需要请一定要同我们说,我们一定全部负责。」齐父诚意严肃道。
在齐曦昏迷的时间里,同样的话他在第一时间说过,现在向聿烽住的病房、医师和医疗全由齐家负责,他跟老夫人认识的人多,财力也不成问题,为未来女婿做到这点程度,可说是易如反掌,小事一件,比起他为齐曦的牺牲,他能报答的实在太少。
向家父母感受到他们一家诚意万分的歉意,九十度的鞠躬挺得庄严,散发的气势震摄人心,夫妻俩互看一眼,各走到他们身前扶起。
「该说的,之前都说过了,齐先生你的愧疚和诚意我们都很清楚。」
在他们赶到医院时,齐老夫人已经分配好所有事,给聿烽的不管是病房还是医生一定都是最佳的,待齐先生看过齐曦後,竟是到他们病房直接下跪!除了沉重道歉外,也感激着聿烽舍身救人,救他妻子遗留给他的宝贝女儿。
向妈看着齐曦,她苍白的小脸布满悲伤,她的心痛她怎麽会不懂。
「乖,等聿烽醒来就好了,没事的。」向妈抱住齐曦轻语。
「对不起,我很抱歉。」齐曦的声音轻得快消失。
「他会冲进火场救你,是因为很爱你,即使我这个妈妈在场也阻止不了这一切发生。」她跟丈夫对齐曦从来没怪罪,儿子从小热心助人,公平正义,左邻右舍对他赞誉有加。
儿子躺在病床昏迷不醒,他们当然心疼,当他们在手术室外等待时,那种心如刀割的痛只有父母才能体会,但,如果聿烽没冲进火场救人,而齐曦离去的话,聿烽会变什麽样子?
那残忍的如果,他们不敢想像,确定的是这个决定,对聿烽来说绝对是值得的。
「现在,你只要好好地待在他身边,你不在的话,我不晓得我儿子会多失控。」向父来到她面前,故意轻松的说,不想给齐家人带来自责与愧疚。
齐曦擦去泪水,微微倾身道谢。
「谢谢,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她看往趴在病床上的向聿烽,不顾一切救她的男人。
向聿烽昏迷第四日。
从早到晚,齐曦贴身不离向聿烽的病床旁,每隔一小时,用棉花棒替他温润乾涩的唇,早晚用毛巾替他擦脸,护士来替他换药时,她一定也伴在身旁。
她的主治医生不停来劝她先去做检查再来照顾人,却一次次被她给劝退,只要向聿烽不醒,她就不离。
晚上十一时,齐曦看着时间,再过一小时又是一天,他又昏迷了一天。
每个晚上,她让向聿烽的父母先回去休息,自己继续陪着他。
齐曦伸出手紧紧牵着向聿烽,冰瞳游移在他的被固定的左手。
在他被消防员压制在火场外时,向聿烽极力挣扎,他为了挣脱,差点扭断了左手,是消防员见情况危急才被逼得松力,没想到被他逮到机会,不顾门口卷了一团火球,毫不犹豫地奔进火场。
他为了她连左手都差点没了……
右背上的烧伤,是在救她出来时烧着的,她清醒时,长廊还没延烧,而她昏去後,那长廊有被烈火袭击吗?如果有,他是如何保全她的?
她不敢再想像每个假设,垂下星眸,手轻抚他的脸。
「向聿烽,你给我醒来。」
俊庞上的黑羽长睫没有任何动静。
「你想要我再难过下去吗?只要你继续躺在这里,我就继续坐在这里,来几个人劝我走,我就赶几个,想要我好好的,就快醒来。」她轻声说。
他该醒来了……医生说过,他这几天会醒来的。
齐曦俯身,趴在他的枕上深望着。
好久,已经有四天没听见专属於她的温柔哄声,还有他迷人的阳光灿笑,是谁让时间变慢了,怎麽四天变得那麽久?
从小她对於情感不是轻就是淡,没有多大的起伏,连情绪也是,她看事准确直接,以最迅速简洁的方法完事,少有繁杂犹豫。直到高中,一道灼热的目光老是悄悄凝视她,她才开始注意那人的动向,她搬资料、提水时,他总忽然接手,嘴上说重物,男生负责就好;冬天上课时,她手冻得搓手,过了一节下课桌上多了一罐热饮;他注意到她饮食,夏季偏爱酸,冬季偏爱甜;发放学校资料时,他会直接摆在偏左上的位置,那是她的习惯,他知道。
贴心不是高调的浪漫花招,是注意到对方的每一件小事。
许多事说来说去,她其实就是被他宠坏了。
她怎麽能让闯入她生命的向聿烽离她而去?
「向聿烽,我想你了。」
即使在她眼前,想念依旧。
他老是说想她念她,现在的他会不会也在想她念她?
陡然,她感觉到她紧牵的手有了细微的回应,她心一怔要跃起身看时,眼前的他长睫微微颤动,深幽的黑眸逐渐亮起,她呼吸一屏,世界无声无息,只留下他。
向聿烽无力的睁开眸,视线渐渐清晰,入眼的第一个画面,迫使他勾起唇角。
「聿烽……」齐曦的冰沉星瞳泛起泪雾。
他乾涩的嗓音喃喃开口,太久没饮水的关系,嗓难以发声。
齐曦俯下头,细听他说的话。
「救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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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曦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
向聿烽清醒後,她顾不得凌晨时间,打电话联络向家,向妈接到电话後推醒沉睡的向爸急赶到医院,齐家人也刻不容缓到医院会合。
向聿烽昏迷数日,可让双方家人悬着一颗心盘旋不定,却又不敢给齐曦发现,常叫她放心相信向聿烽,唯恐她在悲伤中又多一份愧疚。
齐父将外套披在她肩上,坐在她身旁的空位。
「怎麽不跟他们一起在里面?」齐父问,瞄眼诊室门口。
向家父母正在诊间内陪同向聿烽做检查,齐曦没跟在里头让他有些意外。
「不了,他好不容易醒来,一家人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我不方便跟着。」她知道他没大碍便放心了,其他的等等在自个儿问医生。
齐父握着齐曦的手,他知道齐曦是压下担心给他们一家独处的时间,才坐在外头,她的懂事总是默默的很贴心。
长廊另一端,护士走来请齐曦去另一个诊间检查,她之前虽然被逼着做过一次,但这几日不眠不休的照顾向聿烽,不知道虚弱的身子有没有在几日内异化,护士便帮她安排检查。
齐曦望眼向聿烽的诊室门口。
「先去吧,等等你们就能见面了。」齐父拍拍她的手背。
她沉沉的点头,站起身时,不知为何的不动脚步,凝盻着齐父。
齐父疑惑,还想着是不哪句话得罪女儿了,怎麽一句话也不说直盯着他瞧?
「爸,谢谢你,在妈死後,活下来照顾我。」
齐曦转身,随着护士离去。
齐父看着女儿离去的身影,她是打从心底感激他,声音虽轻,可感激浓厚,打动做父亲的他。
妻子的离世,他悲痛欲绝,当下他是靠着齐曦才走出来,六岁的女儿还不懂死亡,第一次面对即是自己的母亲,倘若他不振作,要怎麽撑起女儿的人生?
齐曦的感激他听进,但也让他鸡皮疙瘩,心生畏惧与不安,那句话背後的涵义,他不是没听出来。
倘若向聿烽有什麽意外,那她也无法接续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