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加大的L型沙发上,我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百无聊赖地翻着。我不知道自己看进了多少文字,更不晓得这本杂志的主题是什麽。商业周刊?还是壹周刊?我不清楚,我只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想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刻又一刻地走过,长针每走一刻,孤寂感就越重。
我不需要再知道更多。
翻完了整本杂志,我还是忍不住看了时钟一眼,凌晨1点。
七点钟做好的饭菜,静静地被摆在餐桌上,随着时间前进,失去了温度,像我的心;失去了风味,像我们的感情……不,正确来说,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感情。
重重叹出一口大气,我走向餐桌,拿出包鲜膜,将动都没有动过的菜收进冰箱保存。但我想绝佳的风味已经保存不了了吧?
正好封完最後一盘菜,我等的人,终於归来。
在看见他的那瞬,等不到人的孤寂感,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微笑着说,「世瑞,你回来了。肚子饿吗,要不要帮你热点汤?今天是笋子排骨汤。」世瑞用着淡漠的神情,扫了我一眼後,就进房去了。不是主卧室,而是一间属於他个人的卧房。
数数手指头,我们之间对话的次数,实在少得可怜。
我看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面虽然有着大部分的女人这辈子最想要的钻石,可是对我来说,不如一只彼此互相看中眼的,就算是便宜货我也不在乎,就算只是一个铝罐拉环我也心满意足。
记得有次在咖啡厅里遇到一对看起来是高中生的情侣档,他们坐在我对面那桌,女孩面朝我这边坐在男孩的对面,脸上堆满幸福的面容,笑着不停看自己的左手。
「明明就是个便宜货,这麽喜欢?」男孩用着宠溺的语气说。
「就算是便宜货,但那也是你买给我的,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才有那个价值呀。」女孩抬起头,微笑地看着男孩。
我好羡慕那样的幸福。
即使把全世界最稀有珍贵宝石送给我,只要不要那个人送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站在世瑞房间的门前,我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说不定他睡了,还是明天再告诉他好了。但万一明天他不在呢?
我正被自己的脑内思绪弄得混乱,房门却先开了。
我吓了一跳,一时间忘记说话。
「有什麽事?」他依然冷淡。
「那个……明天是家庭聚会,爸爸规定全家人一定都要到,所以……」
「明天我要加班,你自己回去。」说完话,他不等我的回应,拿了衣物走进浴室。
我在他要踏进浴室前开口,「可是那是我们结婚後第一次回去……」我实在想不到什麽好理由可以说服他。
一句加班可以让我闭嘴,但……真的是加班吗?我问不出口。
「麻烦你跟你爸说我很忙。」这次,他很快地走进去并重重地关上门。
他喊的不是「爸」,而是很生疏的「你爸」。
隔天我一个人回到家,爸妈马上就问话了,我只能笑着说世瑞要加班,他下次会回来。
可是姊姊却不放过我,她把我拉到一旁,「你说,那个王八蛋是真的在加班吗?」
「姊,他是你妹夫,是我老公……」
「我不承认有个搞外遇的妹夫!」
「姊!」姐姐的声音实在太大,我很害怕会被爸妈听到。「今天是家庭聚会,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央求着她,希望她不要把聚会变调。
「懒得理你!」虽然姊姊这麽说,但我知道她的出发点是担心我,也为我好。
我始终不敢揭穿这个真相。我害怕要是和世瑞坦白了,他会丢下一句「好啊,我们离婚。」这样的话来,所以我什麽都不说,假装自己不知道。
我好不容易,才能够和他这麽近……
几个月以前的某天,我陪着爸爸参加了一场晚宴派对,爸爸美其名是要带我见见世面,但我知道其实变相是在替我相亲。
从小,爸妈就很严厉的教育我,坐姿要端正,行为举止要有气质,可是姐姐却不是这样。
并没有被爸妈这些规矩束缚,依然照着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我後来才明白为什麽爸妈对我这麽严格。因为姊姊的桀傲不逊,屡次让爸妈挫败後,後来他们只能把期望放在我身上。也就是说,我是拓展爸爸事业的一颗棋子,我所付出的代价就是我的婚姻。
所以从小到大我不管去哪里都是司机接送,目的是为了控管我的生活,而我当时竟还傻傻地以为是担心我的安危。
即是我知道自己存在只是个随时都会被抛售的旗子,我却从没反抗。我不像姊姊,她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所以没理会过爸妈的控制,但我不同,我没有什麽追求的,也习惯了被控制,更接受了将来会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可是我第一次,居然挣脱了牵绳,失控了。
在不知道见过第几个总经理、未来接班人後,我假借要去厕所的名义,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休息,暂时逃离一句句「你好」,和舒缓已经笑到僵硬的嘴角。
休息不到五分钟,我看见了爸爸寻找我的身影,我只好继续带上微笑回到一场又一场的「介绍」。
这次认识的是一个……惨了,我根本没听进爸爸讲了什麽,只知道他姓洪,连名字我也没专心听。原以为他和前几位一样,简单介绍完就离开,他却邀请我到一旁用餐培养感情。
我想拒绝,可是看到爸爸也赞成,「不好意思」被我吞了回去。
洪先生递了一杯红酒给我,但其实我不爱喝红酒,我喜欢香槟。只是我不知道要如何拒绝他,於是只能说谢谢。
「我可以叫你秀逸吗?」他问这句话的同时,我想起了好久以前姊姊也被这样问过。
那次爸爸的寿宴,来了很多客人,当天也是个「介绍」日,其中有位对姐姐颇有好感的男人,问了这句话:「我可以叫你秀欣吗?」
姊姊斜眼瞪着对方,毫不客气地回,「我跟你很熟吗?」然後扭头就走了。当时爸爸也在旁边,事後把姊姊狠狠训了一顿,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爸爸就没带过姐姐出席任何场合了。
可惜我做不到姐姐的率性,我只能点头表示可以。
後来我们聊了一些事情,像是彼此的兴趣什麽的。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个人的习惯,他一开始插在口袋的左手,不知不觉搭在我的左肩上,甚至还开始游移,移至我的腰部。
我疑惑的转头看他,不解他动作的意思。
他只回给我一个很恶心的笑容,然後开始揉我的腰。
「请你放尊钟点。」我轻轻推开他的手,小声开口。
毕竟这里是公共场合,来的贵宾都有头有脸,实在不得大肆喧哗。
他又靠了上来,单手抓住我的左肩,在我耳边低语,「我知道有哪间饭店还不错,我们现在就走吧?」我推开他,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真是下流!
他拉回我,语气火冒三丈,「我见多了你这种欲擒故纵的大小姐,我不吃那套。」
我试着挣脱手腕上的力量,依然低声说话。「放开我。」
「就说这套对我没用了。」他一个使劲,我被拉进他怀里,我用力地推开他,这一使力,他手上红酒朝我泼过来,红酒将白色礼服浸成红色。
「活该,早叫你乖乖听话了。」然而,肇事者却事不关己的一走了之,独留狼狈的我。
我们的争执没有很大的动作,所以也没有宾客发现,这时,却有个男人走了过来,蹲在我面前,「抱歉,失礼了。」然後,从他的西装外套口袋,拿出了手帕替我清除礼服上的酒渍。
「好像擦不掉了。」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盖在有污渍的地方,将袖子绕到我身後,打结系了起来。「先暂时用我的外套遮着,需要帮你叫车吗?」
与他对望的那刹那,心脏撞击得好大力。我想,那是不是戏剧里常说的一见锺情呢?
他的动作很轻柔,并没有让我觉得他是在占我便宜,就连在系袖子的时候,他也与我保持适当的距离。
「谢谢你,我是跟我父亲来的。」
「嗯。」他暖暖一笑,「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失陪了。」
他转过身,离开我的视线,我却情不自禁地喊住了他,「那个,请问这外套……」
「喔,那没还我也无所谓。」说完,他露出毫不在意地微笑,挥手与我道别。
心脏的鼓动让我明白,那是心动。
心里一直有声音说:快追上去。
而我也真的那麽做了,第一次,我有了想要追寻的东西。
在人群中发现了他的身影,我朝他走近,预备开口的唇却紧闭了。
他的身旁站了一位很漂亮的女孩,和他的互动看起来像是百分之百的情侣,才刚这麽想,女孩就在他的脸颊上落下甜蜜的一吻,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