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自己真是一个太幸运的人。
能认识莫莫，听到莫莫唱歌，和学长姊一起玩闹，一直弹着吉他……所有的事，全都让我觉得幸福到不行。虽然非常偶尔地，想起往日和我爸发生的种种争执时，会使这份幸福显得不够完美，但无庸置疑的是，相比一般人，我拥有的事物实在是太多了。
有件事着实挺神奇：每次我想着自己好幸福的时候，往往就会发生另一件更幸福的事。
就比如大一时，上课途中翻开课本，看到莫莫对我要求的答覆时，我是真的觉得，那一定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幸福到我当下完全忘记自己还在上课，直接就站在椅子上不断大吼，惹得全班和授课老师都露出了一副傻眼的样子。
那时的我肯定像个疯子吧？又哭又笑，简直就是个傻瓜。可是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该怎麽表达这份太过激动的心情，所以即使全班都在笑我，我也还是没有收敛自己行为的意思。
对当时的我而言，只有和莫莫在一起，才能看到最清晰的未来蓝图。
明明过去我都是一个人走在梦想的道路上，可是自从认识莫莫之後，我却慢慢有了一种感觉，彷佛心正在告诉我，如果我的梦想里，莫莫并不包含在内，那必然是不完整的。
不夸张地说一句，那张写着「OK」的便利贴，在那一刻完满了我的生命。而这样的认知，也让我的情绪一直高涨得下不去，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这般幸福的时刻了。
唯一能与这段回忆相提并论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小白学长告诉我，我要正式成为卡门歌手的那一天。
那天我是真的很开心，开心到脑袋几乎一片空白，甚至後来拼命回想，也记不起究竟学长对我这麽说之後，我回答了些什麽？又做了些什麽？仅剩的残余印象，只有自己打电话给莫莫时，她明显比平时要激动不少的声音。
她的话依然不多，但当我提出要她来学校操场陪我，她没多说什麽，马上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我身边。
莫莫的优点很多，但体贴这一项的确是最突出的。我确信，就算那会儿我没有主动提出，莫莫也肯定会察觉到我需要她这回事。
大抵是那天太高兴了，我竟没有注意到，莫莫对我道出恭喜的同时，眼底那抹因泪水而模糊了好几分的犹豫。
後来想想，也许早在当日，莫莫就想要坦白了吧。只是能进卡门的兴奋和热切盖过了我的全部心思，以致向来对此极度敏感的我，竟忽略了这些。
而世事往往就是如此，有些事一旦错过了，任凭你再努力，也无法将它挽回。我只是从没想过，莫莫和我之间，竟然也会存在这样的遗憾。
事情是怎麽发生的呢？
明明那天下午，莫莫还跟我见过面，我们还约好等我去速食店请辞後要再去约会，莫莫还说要和我说些很重要的事。我最期盼的未来已经近在咫尺，就等着我伸手抓住，但怎麽眨眼之间，它们就全都消失了？
直到机车撞上我的腰，我整个人往前扑倒的刹那，我都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满脑袋想的还是刚才走在路上时哼歌的歌词，还有等下见到莫莫时的预定台词，完全不晓得，这些本来马上就要实现的美好，很快就要成为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的破碎。
雨下得滂沱，随着风不断吹过，原先已因冲击力而往前飞出一段距离的雨伞被吹得愈来愈远，我眼前的景物亦随之越趋模糊，而我这才惊觉，原来死亡已经离我这麽近了。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肯定会骂我迟钝的吧？不过莫莫不会，她只会笑，也会替我说话，才不会跟学长姊们一起取笑我……
因为，莫莫是那样温柔的一个女孩啊。
这句话自我脑海响起的那一瞬，我的嘴角微微勾起，就连原先沉重得可以的身体似乎也在同一刻变得轻松了不少。我小口地喘着气，分明是痛苦的，却因为蓦地想起的那幅景象，而使得满足感汹涌而上，彷佛时间又回溯到了大一，我和莫莫还算不上熟络的时光……
其实社团招募那天，我并不是非缠着莫莫不可。只是当我在人群中看到她一如既往地散发着冷漠气息的身影，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情不自禁地踩着恐龙的布偶装，往她的方向直冲了过去。
她大概也是愕然的，甚至那副自入学起便雷打不动的冰封表情都出现了裂痕，让我隔着布偶装，首次清晰地窥探到了她的情绪。
她看起来既困惑又无奈，应该很想要赶快摆脱我往前走，但我刻意无视，只接连问了三个问题。而那时的莫莫纵然蹙着眉，却还是按捺着纳闷，一一回答了我。
打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莫莫是一个再温柔不过的女孩子。也许过去曾经发生过什麽太糟糕的事，让她害怕着不敢再付出，但她的本质一直都没变。哪怕神色漠然，也不过是为了掩饰曾经的伤痕累累。
从她的反应里所看见的这些，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即使是和我走得最近的晋哥都没有。原因说来简单，我只是觉得，将她伤得这麽重的可怕过去，怎麽可以从其他人的转述中得知？
倘若不是出於莫莫的自愿，那我情愿压下心中的好奇，慢慢地等，等到她愿意主动告诉我的那一天。
长久以来，我始终没去思考自己的这份心态，直至今天躺在马路上，感受着雨滴透过衣服，落在我背上的湿润和疼痛，我才蓦地恍然。
或许，我是想要温暖她的吧。想要融化长驻於她瞳眸里的冰雪，想要温暖她的体温，想要她在我面前，在更多人面前，露出那种让人深深着迷的笑容。
站在她的身边，我没有一刻停止去想这件事。但无论我对莫莫有多执着，此时此刻，大抵也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了。
在彻底坠入黑暗之前，我竭力想要睁开疲惫得随时都要阖上的眼皮，但面前除了永无止尽的雨幕之外，却依然什麽都没有。
莫莫，并不在这里啊……
伴随着这一句夹带满满叹息的感叹，我终於再也抵受不了倦意的肆虐，闭上双眼，任凭黑暗卷走自己的所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