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
砰的一声，他的背部抵上一片湿热而柔软的物体。停下後的褚冥漾感觉自己被一股暖流包围，从头到脚彷佛都沉浸在母亲的羊水之中……
见鬼了他到底撞到了什麽东西！
褚冥漾揉了揉首当其冲的背部，撑着手下那片柔软，试图站起，但腰间的剧痛却让他一下子又跌坐回去。
「啊啊，」他似乎听见喵喵的声音自远方传来，「漾漾卡在……里了。
「不可以把漾漾吞下去啊，乖乖张开嘴巴，那不是点心喔。」
褚冥漾的眉毛抖了抖，将还想到处试探的手收了回来，乖乖待在那片柔软之上。这大概是某种生物的舌头吧。
过了一会儿，又传来喵喵的声音，「漾漾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漾漾你被吃掉了吗？」
「还没。」褚冥漾第一次觉得听见友人的声音真好。
「那就好，要是被吞进胃里就麻烦了呢。」
「那个、请问我现在到底在哪里？」
「喔？漾漾不知道呀？是舌头呀。」
这个他知道。褚冥漾已经无力吐槽和发问，乾脆趴在那片缓缓移动的舌头上，等着自己被吐出来。
是苏亚。
褚冥漾盯着恋恋不舍的猫王，躲开了牠还想过来舔舔自己的舌头。
虽然他已经满身都是口水了。
「苏亚说他一看见你飞过来就下意识地张开嘴巴把你接住了。」喵喵一边推开自家猫王，一边帮褚冥漾治疗。
「猫王应该不是吃素的吧？」咳了两下，褚冥漾问。
「对呀，所以我刚才还很担心苏亚是不是把你当成点心吞下去了。」
「我还是先离开好了。」褚冥漾抖了抖，转身想要走，脚下却一滑，整个人差点栽到地上。幸好米可蕥及时伸手拉住了他。
「漾漾小心点，虽然外伤都差不多解决了，可是体力还没这麽快恢复，要再休息一下才可以蹦蹦跳跳喔。」喵喵叮咛，「地上到处都是结成刺的冰晶，要是一不小心摔倒可是会被捅成蜂窝的。」
「呃，」那片闪着寒光的冰晶绝对不是他的杰作。是烽云凋戈。
「啊，他们在叫我们过去集合，漾漾走吧。」前方的人影似乎朝他们招了招手，喵喵连忙扶着褚冥漾往前移动。
「喵喵等等……」
「有点奇怪。」褚冥漾停下脚步。四周的鬼族在前一刻的攻击下全都消失不见，彻底地清空，连一点残余的黑暗气息都没有剩下。学长他们就在前面，正大力地挥手示意他们集合。但越是如此，褚冥漾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鬼族躲在空间法术当中吗？」喵喵问。
褚冥漾不是很确定地摇了摇头，「喵喵，你让苏亚闻一闻前面那些人的味道。」
「嗯。」米可蕥拍了拍猫王的头。
他总觉得这里太过乾净，就好像有人刻意清除了所有气味，连打斗时留下的血气都消失无踪。
过分地清净反而让那些熟悉的身影也如同幻影一般不真实。
白猫越跑越远，穿过了人群，却始终没有要回头的意思。米可蕥和褚冥漾都皱起了眉。
「苏亚，回来了。」喵喵开口唤了猫王。
白猫顿了顿，迷惘地看着那片虚幻的人影，似乎想要确认什麽，但在主人的叫唤之下，牠还是选择了回头。
「看起来好像是我们被困在空间法术当中。」褚冥漾有些无奈。
喵喵拿起挂在颈上的符咒，想与其他人联络，却意外发现上头的光芒越来越微弱。
「漾漾你的呢？」喵喵有些紧张，凑到他的身边看。
「我的也是这样。」褚冥漾低头翻弄着自己的符咒，「该换电池了吗？」
「电池是什麽？」女孩学着他的动作将符咒翻到背面，「可以吃吗？」然後一脸认真地问。
「嗯咳咳，那是我们家乡的特产。基本上吃下去之後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褚冥漾觉得自己有义务和喵喵解释清楚。
「吃了会下雨吗？」
褚冥漾还来不及回答喵喵，面前的冰晶就忽然爆炸。喵喵惊叫一声，两人同时往後跳开，深怕裂缝中爬出什麽意想不到的鬼族。
「米纳……」褚冥漾拿起掌心雷瞄准地面，开枪的同时，脚下踩着的冰晶又炸开来。
「啊啊，漾漾自己要小心喔……」同伴的声音被掩盖在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之下。两人的距离
不消片刻就被拉开了好大一段。
褚冥漾抬手，挡下喷向自己脸孔的冰晶碎片，「喵喵！」他想往喵喵的方向移动，脚却一软，跪倒在地上。
一根冰晶插入褚冥漾的膝盖。血丝顺着伤口渗出，在地上形成一摊怵目惊心的红。
褚冥漾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想施展几个治癒术给自己，却忽然发现冰晶上的血迹消失了。吸收鲜血的那一小块冰面被染成淡粉色的，停止了爆炸。
「又是吸血呀。」褚冥漾弯身，细细查看那一块冰面。
他不经意地让联络符贴上冰面，光芒竟比先前强烈了许多，或许鲜血是打破空间法术的契机。
「该不会要把整片冰都染成红色的才能打破空间法术吧……」褚冥漾的脑中瞬间浮现自己变成一具乾屍的模样。他甩了甩脑袋，驱逐这个可怕的想法。
「……褚…褚？」联络符一闪，忽然传出冰炎断续的声音。
「学长！」褚冥漾连忙趴下，让自己尽量贴近冰面，「学长你听的到吗？」
「……褚、褚？」那端仍然破碎。
褚冥漾看了看四周，忽然想起自己尚未止血的膝盖。他抬起膝盖，让血滴在粉色的冰面上。随着吞噬的血量增加，整个冰面也逐渐变为暗红色。
「学长，你听得见吗？」
「褚，」联络符终於传来冰炎的回应，「你没事？」
「嗯。」他对着联络符用力地点了点头，尽管他知道那人看不见，「只是我现在还被困在空间法术里。学长你打破法术了吗？」
「废话。」冰炎冷哼一声，「你待在那里不要动，我过去找你。」
「学长你，」
「我没事，保护好你自己。」联络符的那端传来高速移动的风声。
「好。」褚冥漾握紧了联络符，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他忽然觉得有些冷，思绪乱糟糟地散落一地，他却没有力气将之捡起，好好厘清。
学长没有再说话，却也没有切断通讯。他能听见夹杂在风声之中，学长平稳的呼吸声。
「有其他人跟你联络过吗？」又隔了一会儿，在褚冥漾觉得自己倦得快要睡去时，冰炎的声音惊醒了他。
「啊，什麽？」
「别睡，你是猪吗？」
「我……」
「别睡着，会醒不过来。」冰炎放低了声音。褚冥漾能从中听见他的担忧。
「我知道了。」褚冥漾顿了顿，「学长，」他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鬼族入侵清园了。」冰炎回答，不需要听见问题，他就能知晓他的疑惑，「景罗天的人马一直都潜伏在清园附近，殊那律恩的白精灵只不过是个幌子，打从一开始东大门就已经被攻破了。」
褚冥漾一愣。
「我打破法术後，安因才告知我这个消息。」冰炎继续说，「不要想太多，无论你有没有借用清园的力量，这里迟早也会被空间法术分裂。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所有人集中在一起，确保大家的安全。」
学长一口气讲了很多，褚冥漾却只听见了那最关键的一句。
「学长你说，清园被攻破了？」
学院的根基，也就是建构起整个学院的四大据点因为无法移动，所以需要众人的保护。只要据点被攻击破坏，这个学院也就会不存在了。很久以前，紫袍学长是这麽告诉他的。
他们拚了命地守住各方校门，为的就是四大据点。
「嗯，被攻破了。」
褚冥漾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接下来会是世界末日吗？」
「不会。」
「可是学院不是会毁灭？」
「赛塔已经在清园稳定结界了，其他人也都正在往清园聚集。而且，我们不只有一个据点。」
冰炎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近，不像只是透过联络符传来，更像是就在他身边一般清晰，「就算天
塌下来，比你高的人也多，你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褚冥漾的颤抖平复了些许。啪啦一声，他忽然听见空间法术破裂的声音。
身下一空，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整个人往下摔，「啊啊啊学长我要掉下去了｜｜」
「我知道。」他身後，有人稳稳地接住了他。
－
「呃，那个，学长可以放我下来吗？」
「这样比较快。」
「可是这样……」
「怎样？」
「没有，这样真快真好真省力，谢谢学长，学长最贴心了。」
冰炎抱着褚冥漾奔跑，在被鬼族彻底占据的东大门之内，所有术法几乎失了效。只剩下那股强大而沉重的窒息感压得他们无法喘息。
「我们现在是要过去清园支援吗？」褚冥漾问。
「白园。」冰炎摇了摇头，「西门也被攻破了。」
褚冥漾彷佛能听见忽然放大的心跳声，「那、」
冰炎低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吻上他的唇，「保护好自己。」
褚冥漾点了点头。尽管红透了脸，他依然凑上前，回应着那温柔的薄唇。
吻着，他的手攒紧了口袋中那片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