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考前一天的下午，所有任课老师都将时间留给我们自习。好不容易熬过漫长的时间，得以从书堆中抬首时，便已是放学钟声响起的那一刻了。
橙风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背起书包站在身旁，还像个孩子似的身手揉了揉自己的右眼。我看着被他睡歪的额发，不禁哑然失笑，随即又自外套口袋中取出折叠梳替他理了那头乱发。他看起来很喜欢我为他做这件事，喔不，大抵上来说应该是格外喜欢，他不太容许别人碰他的头部，包含篮球场上多年奋战的对友，却接受让我任意触碰。
「你书读完了吗？」他问。
「还没，回家还得把化学背清楚些。你呢？」我一面收拾，一面答道。
「明天考前半小时再看就好了，反正我又不介意分数，我爸妈也不管我考几分。」他咕哝了几句，便开始玩我的马尾、撮我的脖子上隐藏的那颗黑痣。
我们一同步出教室，话题仍旧继续着。
「但是我不喜欢你总是这样。」我说：「你明明可以拿到更高的分数，为什麽不好好准备？」
「没理由。」他漫不经心得回答。
「那……如果你这次全科都八十分以上，我答应你上次在图书馆没说出来的那个愿望。」
为此，他似乎心动了几秒，於是说：「确定什麽愿望都可以吗？」
「嗯，只要别太过分，任何事情都可以。」我说。
他突然笑得令人无法猜测他眼底的情绪为何，并拉了个长音，良久未语。「那……」
「那？」我疑惑。
「跟我交往呢？可以吗？」
听到他的下文，使我脑袋一阵空白。妈妈的警告、小佳姊的鼓励、橙风的疑问，三者於此分秒变得盘根错节、交错纵横。我真的负荷得了日後的惊滔骇浪吗？这个问题，瞬间复态萌芽地攀上心头，哽住气管迫使自身顿时失去言语，甚至难以呼吸。
「果然不行，对吗？」橙风说得失望。「我以为你说喜欢我，就会想跟我在一起的。」
我实在不愿意拒绝他，使他难过，亦同时不愿意让他承担丝毫伤害，即使我明知道他是个比谁都坚定的男孩。
「橙风，我希望你是真的想清楚，所以提出这样的愿望。我不是不愿意什麽的，只是……」停顿。「我父母的严厉，你也见识过。」
依稀是他偶然看见我因为说谎而留在右腿那两道，历经久时却依然如初的藤条伤痕，他惊讶的面容令自己至今仍旧无法忘怀。
橙风皱眉思考许久，猛然以更胜以往坚毅的神情直视着，说：「我会保护你。」
俄而，我才真正感受到所谓热泪盈眶的意义。小时候，同样的字句哥哥也曾对我说过无数次，但自身始终当作他是因「哥哥」这项身分，而无条件给予的保护是顺理成章的。所以这句话之於自己而言，是名副其实的。但是，橙风如今所言的，却莫名的成为一种撼动。或许，从发现自己喜欢上眼前这个人那时油然心生的摇摆不定，直至「我会保护你」此话被说出的前一秒，我就只是在等待能有这麽样的一句肯定。
橙风慌张地扶住我颤抖的双肩，不知所措。「怎麽了？别哭。」
原来就像是双手捧着装满水的玻璃踩踏在悬空的细索上，我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向彼端走去，那种举步艰难的感觉，使自己无不惶恐。溃堤的泪，大抵是因为得到了足以宣泄的出口，我在他如日温暖的怀抱里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别哭了。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你的困恼，那就不要想了，我会好好准备考试的，好吗？」我俩之间剩下低声的啜泣，橙风一面轻拍着我的後背，一面说着、安慰着。
「没关系的……」夹带鼻音的话语，我稍作停顿才说：「如果你达到了，我们就在一起吧！」
「真的……可以吗？」他不可置信的回道。
「嗯，你要加油哦！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是值得我如此付出的。
「好。」
自那一刻起，我想，自己交出的就不单单是自身的感情，还有往後无条件的信任，以及将来屡次忆起这段时光皆会感到万分佩服的，勇气。无论是决定和橙风在一起，亦或者是家规之下所要背负的後话。
即使做为我两恋情的起始竟是一个赌，这听起来多麽荒谬的开头。
%我是在赌，赌裁判的眼神、赌众人的目光，不会发现我在背地里偷偷地打手犯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