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过去说那个来莳花馆闹事儿的爷们儿,要是在十年前也勉强算是个「小人物」,八旗子弟嘛。不过现在成了破落户儿,嘛也不是了,每天混在花街下下等的妓院,混口大烟,睡个窑姐儿,等死——等死是他自己的原话。因着他总是宿在一个叫八姐儿的窑姐儿那儿所以大家都叫他「八爷」。
八爷没落魄之前,最爱往韩家谭衚衕里面钻,那里积聚着戏楼子、戏班子,小双子呆的戏班子之前也在那儿。每到戏园子开戏之前,台下早早的就有客人等着了,可是客人坐在那儿自个儿等着也没意思(当然台下还有端茶倒水的,但也唠不到一起去呀)台上就要来劲,这时候站条子的就来了,说站条子可能有些人不懂说另一个名儿:站台大家就知道了,不过这站台的不是妓女而是扮好戏装的男旦,男旦们都是从小生长在戏班子的,小时候做娈童,长大了当相公。这男旦扮上了装,从远处瞧,身影几乎和女人无异,这就是得益於缠带子了,带子缠上挤压肋骨,纤腰,作用倒是有些像洋人女性的束腰。站条子时都是把条子摘了的,不过这八爷不一样,就喜欢站条子时缠带子的,这不就让他碰上一个就捧在手里当宝儿了。那男旦叫六岁红,那年刚好十五岁,正是当相公的好年纪,所以瞧上他的老斗(嫖客)也多,八爷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六龄童弄到手,也是因为那时候「散财」太多,导致八爷的阿玛死的时候只能陪一个薄棺材。
八爷为了六龄童可谓大手笔,不但给六龄童安排了单独的院子从下处(站条子住的地儿)弄了出来,还为他赎了身。那时的八旗子弟很少有不沾大烟的,八爷就是那不沾的一个,不过这六龄童对八爷来讲和大烟也没什麽两样了,所以那时就有人戏称六龄童时「八爷的大烟」。
六龄童的好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清帝退位时,八爷在八大衚衕消失了好一阵子,等再回来时六龄童的人就找不见了,连院子也被占了。
——左和右说给凤凰的就是这些,末了加了一句:「公子不必担心。」凤凰听了点点头,果然第三天便没有再在对面的饭堂子里看见那人。
这日,凤凰起了床,照旧在床柱上用簪子划了一道算了一下数:壹贰贰陆。才唤了昨日值夜的左进来伺候,左站在凤凰身後帮他在腰上缠带子,看了一眼凤凰缠在身上的带子,张了一下嘴又闭上了,凤凰在梳妆镜里看见了便问怎麽了。左吱吱呜呜地说:「先生说公子没人时就胸乳上不要缠带子了,对身子不好。」
凤凰猛地转过身盯着左的眼睛:「秋海棠还说什麽了?」
左和右是秋海棠来了胭脂巷後一直跟着的,和秋海棠一样二十多年没有变过模样,还是十七八岁少年的样子。是秋海棠三年前出走时留给自己的奴才,他们一定是有联系的。
凤凰见左拿着白色的带子低头不语,低喊:「出去!」
「公子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左见凤凰脾气来了,连忙跪了下去。
「你不是故意的!对,故意的不是你。站起来!出去。」凤凰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一瞬间火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