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父亲书房的房门，一股薄荷香立即窜进纪小毓的鼻腔。
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养成了只要进爸爸书房就必须蹑手蹑脚的习惯，因为爸爸讨厌吵，所以得放轻脚步踩踏在这高级的桧木地板上。
绕过办公桌，纪小毓看见一旁的书柜上放着一张合照。
那是一张有妈妈、有她，还有爸爸的合照。照片的背景是一处游乐园，江家蔚一手扶着五岁的纪小毓让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搂着妈妈的肩膀，一家人笑得好开心。
指尖触碰到相片，一股温暖袭上心头。
那时候如此真诚相待的家，如此和乐融融的家，去哪里了？
纪小毓眼眶又开始浅浅泛红，她抱住相框，快速的走离书房。她想快点离开，这个有爸爸味道的地方。
一到楼梯间，她跌坐在楼梯上，紧紧抱着相框流泪。
「……爸、爸……我好後悔……」纪小毓哭着，嘶哑着嗓，「就算知道了我只是养女，那又怎麽样呢？你跟妈妈还是会很爱我的吧……」
她望着照片，心疼地一遍又一遍抚过照片里父母亲脸上被时光侵蚀而产生的皱摺，「我不应该赌气这麽久的……我失去你好久了！爸！爸！你听到了吗？我、我很後悔啊……」
纪小毓很痛。
心很痛。
回想起那日，她踌躇地站在爸爸书房门口徘徊不定，因为她今天被老师夸奖得了全班第一名呢！纪小毓想着要怎麽跟爸爸撒娇，而爸爸听见这个消息又会有多开心？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转开房门握把时，听到从里头传来的声音。
「老公，礼拜五小毓班上的家长会我没办法去，我有个差要出，每年都是我去，今年你能不能去？」这是妈妈的声音，听起来不大耐烦。
「我早就叫你辞了那个工作。就算你在家当个家庭主妇我养你们也是绰绰有余！星期五那天我有个攸关升迁职的会议要开，得开到很晚，没办法去。」再来，这是爸爸的声音。
「我不是因为钱才工作的，我只是不想成天闷在家！你每次都拿开会当藉口拒绝参与小毓的成长，你到底有没有把她当亲生女儿？」
「那是真的忙，不是藉口！不把她当亲生当什麽？别都拿这来压我。要不是我们俩生不出来，领养她干嘛？」
要不是我们俩生不出来，领养她干嘛？
要不是我们俩生不出来，领养她干嘛？
要不是我们俩生不出来，领养她干嘛？
雷击般，纪小毓瘫软在地上，脑海不断地重复爸爸说过的那句话。手中第一名的奖状掉落在一旁的地上。
原来……她是被领养的小孩？
纪小毓那年才十岁，但「领养」这个词她懂，她知道那代表自己原本是个被抛弃的孤儿。
抓起奖状，纪小毓缓慢地站起，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泄恨似的把奖状撕了个粉碎，最後丢进垃圾桶里。
连着几日，纪小毓只是躲进棉被里不断地哭，哭累了睡，睡醒又哭，打死都不愿意踏出房门半步。
而妈妈，也在出差的路途中，因车祸送医，经过一番抢救後，仍宣告不治。
在那之後的纪小毓再也没流泪过，只有简单的喜怒哀乐，但性格却变了一百八十度，对纪家蔚完全无视，却对周遭的所有事物都保持着一贯的微笑。
那年她将心底最沉痛的部分封锁起来，如今却又被再次开启，就像一道疤痕一样，只要结了痂，终究会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