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楼下，一方坚持没见过李唯谨的女儿，还假装一脸忧心，替李唯谨分析，极有可能是谁下手。
结果，楼上突然传来骚动和吼声，字字清晰，刘豪辩无可辩，李唯谨完全变脸，连一丝丝笑意都懒得佯装，一把枪，抵向刘豪脑门，逼他一块上楼。
「爸爸！」小孝慈看见熟悉面孔，哇地大哭，眼泪滴答掉，紧绷精神卸下。
熟悉面孔……是的，很熟悉，那眉、那眼、那唇，全是原离熟悉的「李唯谨」。
可是，脸上那层冰霜，又将那些熟悉感，远远阻隔。
是李唯谨，又不像李唯谨……
原离眯细眸，想看清楚，可是视线被狠踹出来的泪，弄糊了一大片。
「人，不是没在你这里？」无温的嗓，出自李唯谨口中，彷似冰刀，划向刘豪。
「呃……我真的不知道，人怎麽会在这里……一定是有人擅自作主──」
刘豪眼珠子狡猾一转，相中替死鬼，一巴掌甩向守门人，怒斥：
「是你！你为何不经我同意，把帮主女儿绑回来?!谁命令你这麽做?!你意图是什麽?!」又是一巴掌。
「豪、豪叔，我──」守门人满嘴血，错愕回望翻脸的老板。
刘豪根本不给他开口机会：「我明白了，你是卧底吧?!想耍手段离间我和帮主，造成我们误会，自相残杀──你这个叛徒！」
罪名一扣，几乎定了守门人死刑。
「豪叔你──你怎麽把所有事，全推──」守门人试图辩解，刘豪眸光一瞟，两名手下立即上前，对守门人就是一顿狠打。
这场假戏，李唯谨看也不看，他只看向孝慈，确定她无恙，倒是受了惊吓，眼泪止不住。
然後，他看向原离。
原离蜷曲地板间，嘴巴被堵，剩下鼻子吸气，神情很痛苦。
两人视线交集，原离知道，接下来有李唯谨在，一切全丢给他，他会处理妥善，他及孝慈的安全，已然无虞──
这念头，竟让原离感到放心。
原离放任自己阖眼，不再绷紧神经。现在就算晕死过去，也没有关系……
有李唯谨在。
李唯谨胸口一窒。
疼，因为原离脸上忍受痛苦的表情而生。
搁置腿侧的手，握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紧到微微栗动。
若非孝慈在场，血腥画面不宜，他真的会赏刘豪一枪，要他为伤害原离，付出代价！
「来，孝慈，小三叔叔带你回家，你能自己走吗？还是小三叔叔抱你？」自称小三叔叔的手下，不等李唯谨动眼色，已先箭步上前，牵她下床。
「孝慈可以自己走，阿貂哥哥他──」泪痕满满的小脸，担忧望向原离。
「你爸爸会扶他，我们先下去。」小三清楚知道，老大的临界点快到了，为了维持老大的好爸爸形象，先支开女儿。
「嗯……」孝慈猛点头，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未满十八岁的小朋友离场，接下来，就算发生限制级场面，也毫无顾忌。
「不要再动我的人，除非，你想试试，当年由你传授的枪法，我精进了多少，豪叔。」李唯谨虽用敬称，语气中，只剩下冷冷警告。
刘豪是老江湖，懂得何时该说何话，更懂得……眼前这小伙子，不再是那时不解世事，刚接手帮内事务，带些惶恐的少年。
他已经由一只猫，被养成了豹……
「那、那是当然！我绝对严格下令，不许手下再犯这类错误，否则杀无赦！豪叔保证，不会再发生！」冠冕堂皇的话，刘豪很顺口说，边努力挤出慈祥笑颜，想取信李唯谨，可惜，李唯谨视若无睹。
「阿貂。」李唯谨在原离身旁蹲下，与刘豪对谈时的冰冷，尽数褪去，只剩下忧心忡忡。
原离睁开眼，看着李唯谨。
「忍得住吗？」他动手，抽掉原离口中毛巾。
「痛毙了……」痛到他想飙国骂，问候谁家的爷爷奶奶。
听见这种回答，李唯谨才慢慢漾出笑，至少，原离还很有元气。
李唯谨替他松绑，顺势抱起他。
突如其来的腾空，原离吓一跳，双手本能去抓东西，稳住姿势。
这一抓，抓到李唯谨的手臂。
「你干什麽?!」原离问。
「不然你能走吗？」李唯谨反问。
「用搀的，我就可以──嘶……」原离挣扎要下来，腰腹一拉扯，痛意飙升，大男人也溅泪，双脚跟着发软。
「别逞强，我抱得动你。」李唯谨托稳他。
「男人被公主抱，超恶。」原离嗤之以鼻，宁可当成布袋扛，才无损颜面。
「你肚子有伤，不这样抱，还能怎麽抱？」李唯谨不介意他提供抱法。
「……随便你。」原离不想再逞强，他确实连身体都挺不直。有人爱出卖劳力，充当驮兽，他又能少走几步路，省得扯动伤处，何乐而不为？
恶就恶吧！反正，拖李唯谨下水，要被指指点点，也是两人都有分。
行经刘豪身旁，原离清楚察觉到，托着自己的那双手臂，不自觉绷紧。
他瞟向李唯谨，看见深浓眼里，未退的怒焰。
「快点走啦，我痛死了……」原离突然脱口，催促他。
总觉得，若让李唯谨再多待一秒，这里就会闹出人命。
他不想见到李唯谨伤人。
李唯谨与逞凶斗狠一点也不适合。
李唯谨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原离嚷痛的声音，占据了所有，其余人事物，全部无关紧要，不值得浪费时间，步伐停也不停，踏出刘豪住宅。
小三已将车子驶到门口，并打开车门，後座里，坐着小孝慈，眼巴巴投来注目。
「阿貂哥哥！爸爸！」一见到两人，小孝慈忙招手，小屁股挪了空位，让李唯谨把原离抱进後座。
细小抽息声，由原离牙缝溢出，但更快地，他藏起了它，因为知道，孝慈听见的话，会担心、会哭泣。
「阿貂哥哥，你要不要紧？痛不痛？刚刚坏人一直打你……」小孝慈哽咽，刚止的泪眼，又盈满汪汪水气。
「没事、没事。」原离挤出笑。原本，也想挤出更多安慰字句，可是他没有心力多说，额上浮现一层薄薄冷汗。
「敬三，联络小蝶，叫她到我家待命。」李唯谨交代，小三立刻会意，拨打紧急电话。
李唯谨手劲温柔之中，不失强硬，逼原离枕靠在自己肩上，原离本能想挣扎，这种躺法太娘炮，他做不来，但也知道李唯谨有多不死心──
他现在没那种精神，和李唯谨拉锯对抗，暂时随他处置，而且……这样靠着，确实比较舒服。
原离安分不动，双眼乾脆闭起来，静静听父女俩对话。
「你也吓坏了吧？」李唯谨轻握女儿嫩荑。
「嗯，好可怕……还好，有阿貂哥哥陪我，不然孝慈一定会更怕、更不知道怎麽办……」小孝慈声音仍带颤意，听得李唯谨不舍又内疚。
孩子跟着母亲，总是好的，摆在他身边，再遇上这类事件，也是必然。
「谁叫你要甩掉保护你们的兄弟。」小三正巧切断通话，补上一句风凉。
「多嘴。开车。」李唯谨淡淡斥道。
小三讨了个没趣，闭上嘴，乖乖做好司机本分──他明明是贴身保镳呀。
「抱歉，是爸爸不好，让你遇到这种事，不会有下一次了。」一次，就足以吓破他的胆。
他不会跟刘豪轻易算了，刘豪逼他开始出手，整肃堂里潜伏的危机。
这次，旧情不再是包袱，已化脓的伤，就该狠狠挖除乾净！
「爸爸，你也不要害怕啦，我和阿貂哥哥都没事。」小孝慈童言童语，以及，回握他的柔软力道，再再安抚了他。
怕？
他的确是怕，尤其得知孝慈和原离失联，又迟迟无法确定人在何处，那段时间，一分一秒，全是煎熬。
一直到此刻，两人都在他身旁，触手可及，那股「怕」，才慢慢蒸发。
孝慈是他的女儿，他担心是必然，但原离……竟然也如此牵动他。
一手轻握女儿，一手轻托原离颈侧，他幽然低吁。
心，终於安了。